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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第2页)

“立望姗姗来未来,云踪留滞楚阳台。

东风谁道能轻薄,罗縤衣裳吹不开。”

题罢,书款曰:“二八王郎题赠美人”。诸姊妹一粲。父见之而晒,取藏之,韶不敢问。

父死。家稍落。韶舌耕于他姓。有族子无赖,尽窃其家书画卖之。美人图卷,亦未知流落谁手。韶嗒然懊恨,如丧拱壁。

他日客洪都,馆于许氏西斋。其东紊,主人之所偃息也,通于内室,客不得入。

一夕月明,松下若有红裳素蓵、倚而招之者。就视之,一十七八丽女也。与至西斋,低鬟无语,而情意殊厚。数叩其名,始答曰“胭脂娘”。质末明,别去。韶意许氏姬妾帷薄不戒者。次夜又偕两女来,皆靓妆丽服,妖娆非常,——一曰绛花,一曰云碧,——缱绻而去。次夜绛花复送粉怜至,亦丰韵天然。前后共四人,承值无虚夕。相见之际,恍若熟识,终不记会遇何所。意四姬曾或共游,相见于柳堤花径间,未可知也。一夕以问胭脂娘,胭脂娘曰:“郎向者赠妾等珠玉,何乃忘之”韶懵然不省,亦弗深究。久之,四姬情益密。韶期以昼见,则皆不可,曰:“无使射工伺影也。”韶信之。后微以叩之旁人,则未闻主人曾有所谓四姬者。心颇疑而不敢问。

一夜,四姬并至,皆锁眉敛态,有愁怨之容,韶怪之。曰:“与郎缘分尽此矣”韶惊问其故,不肯言,因泣下,韶亦泣。四姬曰:“妾等各有新诗,愿酬佳什。”云碧诗曰:

“恨杀画眉人,将侬作年少。

凝妆晓夜新,不向青荷照。”

粉怜诗曰:

“素靥低含笑,弓鞋左右看。

碧霞裙上蝶,犹自避齐纨。”

胭脂娘诗曰:

“晓起伪红栏,口香花上唾。

迟回不启唇,怕弄樱桃破。”

绛花曰:“阿姊辈愁思艳语,诗虽佳,失酬和之意矣。妾当补之。”诗云:

“共得萧郎顾,崔徽写照真。

明晨尊酒畔,凄断卷中人。”

韶曰:“诸卿妙才,团香镂雪,今夕始露。鄙人方寸已乱,不能属和矣。但末识此后犹得相见否?”四姬曰:“在相见不相见之间。”韶不解其语,问之,仍不肯言,遂洒泪诀去。

次日,主人谓韶曰:“君居此久矣,未尝一至吾东斋。”遂置酒其中,邀韶饮。韶入东斋,举头周览。忽见向所题诗美人图,悬于斋中之西壁。而卷中人俨然所遇四姬也,脸晕消红,眼波送碧,犹是夜来带笑含颦之态,——呼之欲出也。韶始而惊,继而悟,久之凄然泪落,累累然和于酒樽中。主人怪之,韶秘不敢言,但言:“此画吾家旧物,其上小诗,盖韶作也。抚今追昔,是以悲耳。”主人亦豪士,毅然还之。

韶拜谢,持之归,供之于衾帷之侧,将之以神明之敬,而祷之以夫妇之私。花月之朝,风雨之夕,饮食未尝不祝,梦寐未尝不怀,而楚楚相对,卒亦无有心痛而从者。韶自是感疾,咏青莲诗曰:“相见不相亲,不如不相见。”遂大恸而卒,时年二十一岁。命以美人图殉葬焉。

衣工

彭君坦斋翔履述一事,余恍然曰:数之定也,岂不巧哉!

杭州吴山,俗呼城隍山。上有八卦石,倚城瞰江,风涛千里。凤皇、秦望而外,此其大观也。初,坦斋从其尊人南昌相国衡文两浙时,画舫青骢,探奇剔胜,而独未尝一至所谓八卦石者。

丙午归自京师,将赴豫章秋闱,取道于杭。阻舟西湖坝,逆旅孤闷。薄暮兴发,径携一仆,求八卦石而登焉。烟景苍茫,方图纵日,忽见深树中隐隐有人。使仆迹之,则一人解带系树,为投缳之计,亟救出之。问其所苦,其人自诉:“本姑苏人,向业衣工。有中表某谓之曰:“于工贱而利微,非长策。倘倾子囊橐,得金若干,与子居货馀杭,当获数倍利。”吾甘其言而从之,遂为所绐,金尽攫去。质衣而食,且尽矣。入云栖寺求祝髪,寺僧不许。计无所出,独来此山。见波涛澎湃、山林杳冥,益增悲涕。箐莽之际,适有带荔衣萝、出而揶揄者,不觉入其彀中。非仁人引手,已尝夜台滋味矣。然涸鱼炉蚁,苟延何为早离水火坑,末为非计也!”坦斋恻然,予之金而劝之归。其人再拜而去。

夫坦斋文洒豪华,虽耽情游览,必朋簪客履,照耀山谷间,非一人一仆徙倚空山者。况素不治其屐齿之地,乃于夕阳暮蔼中仓卒领取哉坦斋之游,为衣工来也,数之巧者也。虽未竟其趣,山灵喜焉。

绿云

福山刘生,假馆乡僻,为童子句读师。盛夏晚凉,散步门外。暮霞层叠,残照满山,眺望间忘其远近。旋有柳车飞至,车中人搴箔语曰:“油壁苦迟,劳君久伫。”视之,十七八好女子也,言词泠泠,如娇簧韵笛。刘愕然半晌,答之曰:“某实不候卿,得毋误否”女子颜赦,微愠曰:“甫读数行讲章,坐破毡,作牧牛儿,两目乃遽无珠耶?”言已,趣车疾去。暮色苍茫,顷刻不见,刘深怪之。

夜渐黑,逡巡而返,顿迷前路。方疑虑间,有数人囊灯而至,相谓曰:“寻着先生矣!”刘意馆人迎己,漫从之。导行乱山中。入一巨宅,讶非故址,欲问之。一人前启曰:“主君候堂下矣。”一老妇立灯光中,绿纱韬髻,短髪星星。见刘,熟视曰:“婶子眼故慧,果不误也。”既就坐,从容曰:“向别尊府时,君犹总角,不意岐嶷若此。堂上人俱无恙耶”刘故朴纳,且末审是何世旧,踌躇不知所对,唯唯谦谢而已。

次日辞归,老妇敛容曰:“弱雏失教,欲以西席相屈,幸毋谓棒栗不修,弃其孤婺,实惟盛德!”刘以旧馆为辞,老妇强之,遂留焉。

越日,洁治馆舍,缥缃满室,文具精良。老妇引二女出拜。

长绿云,翠衿碧衫,丰态憨韵,目刘而笑。刘谛视之,即车中人也,心愈蓄疑,然不敢问。次素云,甫垂髫,眉目明秀,衣裳如雪。二女天颖并绝,书一过即了了。刘初授以兔园之学,辄置不一览。喜诵佛经,不假师授,虽格磔钩辀,而梵音清越。间摘奇字叩刘,刘莫能答。刘姿质奇鲁,爱读制科文字,竟日夜咿唔不绝,二女每窃笑之。刘虽惭怒,无如何也。侍女窅儿,亦令佐读,聪悟稍逊二女,而苗条婉媚,便捷可怜;性好嬉戏,柳堤花圃,乘间窃游。刘禁之,不可,以告老妇。老妇曰:“是婢天性固然,姑听之。”

一日,有陈家姨来,称曰阿锦,华妆袨服,类金屋娇。二女令谒刘,将使授业。叩问家世,刘具告之。阿锦艴然,谓二女曰:“是吾仇也。老母左臂箭瘢犹在,今既相值,庸勿报乎”怀庭下石将投之。二女喻之曰:“怨毒虽甚,不在后嗣。”力劝而止。刘骇然,强谢之,始恨恨去。

又数日,索云从刘受书,背诵如流。刘戏拍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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