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瞬间他忘记了自己是谁。
下一刻他看向自己的身体,本应是实体的它模糊了与虚空之间的界限。
他还看到力量的世界里,所有存在都向与自己相反的方向狼狈奔逃。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在苏醒,比此前任何一次都要强大。
但郁飞尘都不在意。
说出那句“不装了,冕下”之后,他只看向面前的、陌生的神明——那个他本应在心中称为“安菲”的人。
神明的面容苍白,生机已尽,可祂的目光在短暂地审视判断过后,重归坦然。
——神明只是静静地与他对视。
在那近乎永恒的缄默里,郁飞尘读出了祂的答案。
郁飞尘的目光看着那个灰败的、心脏处的创口:“你想说,你赢了,是吗?”
神明眼中终于浮现一丝笑容。
“你还想说,如果我如此仇恨,可以现在就杀了你,你不会有任何反抗,是吗?”
胸腔内有什么东西来回翻涌,濒临炸开,陌生的感受像剧毒的死水一样堵塞住所有感官,扼住心脏和喉口——这样的自己居然还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神明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郁飞尘觉得很冷。
祂说,祂赢了。
似乎是的。
因为死去是祂唯一的命运。因为没有别的道路!
让祂在方才主动奉献自己,消除天平上附着的仇恨,去净化那份权柄。
或是现在你出于心中的痛苦将他杀死,仇恨亦会平复。
即使你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管,祂也会在故乡的诅咒下渐渐化为虚无。
祂什么都不怕了。
因为,祂的结局已经注定!
所以祂如此坦然,如此平静,他笃信你不论是何种模样,终会接过祂的权柄!
郁飞尘又笑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他的视野已经是一片鲜红。
力量蔓延,虚空中的黑色血管缓慢凝聚成密密麻麻的锁链,如藤蔓般爬上神明的躯体,整个世界已与郁飞尘融为一体,它们的动作也映照了郁飞尘潜意识的动作。黯淡的漆黑锁链上长满棘刺,那是仇恨生出的荆棘,没有任何光芒能逃离它的表面。
最中央的一道锁链锁住神明的咽喉。
而神并没有任何反应,仍然静静凝视着他,那目光里,蕴含了无限悲悯。
即使他抬手扼住了神明那高贵优雅的脖颈。
“走下去。”
郁飞尘听见神明虚弱但平静的声音。
“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通往神的道路是圣洁的。”
“因为,所有鲜血我都为你流尽了。”
“……所以,走下去。”
那一霎,郁飞尘看见永恒的、痛苦的长河从世界尽头奔流而来。
虚空中的声音静了一瞬,下一刻,一切灵魂的痛哭嘶吼都淹没在一道尖锐到极限的声音中——那是已经超出人类听觉的深渊般的悲鸣!什么都听不见,可一切都在共鸣,一切都在消解——
那一刻,本源的世界里,一切力量都在向外奔逃!而最中央,那旧银色的本源,力量的君主,如一场极致绚烂的烟花般扩散开来!
亘古以来,祂似乎从未在世间真正施行自己的权柄。
祂正在醒来吗?祂真的会醒来吗?还是说,祂正在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