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弈冷笑一声,“你还是不够了解当今,他那疑心病神奇得很,你志在天下心气高远,不行,那是不臣之思;你处处恬淡急流勇退,也不行,他要疑你心怀怨望,何况身为皇子,人间巅峰,天生富贵,还说什么富贵于我如浮云?他必要批你矫情!”
凤知微认真听了,笑道:“受教。”
带点好奇的环顾四周,看杆子这里是宁弈起居的卧房,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宁弈住处,仔细看去布置却有此奇特,乍一看华贵逼人,紫金鼎镂雕床,床上都是金丝重锦被褥,给人感觉重享受好风流,但金丝锦缎被褥之下,却隐隐压着案色的褥垫,露出的一角布料,是那种舒适而不华贵的细葛,想必金丝被褥是给人看的,底下这层才是每晚睡的。
这人啊,永远都把自己活成两面。
凤知微不敢让自己的眼光在宁弈床上逗留太久,生怕某人惜机调笑,便垂下眼翻衣服,一翻,脸却红了。
这一堆衣服竟然十分齐全,大到外面的丝缎薄披,小到里面的肚兜袜带,最要命的是,肚兜布料十分精简,简直不能算是肚兜,做兜胸都勉强,无数条细细薄丝带,兜住巴掌大一块鹅黄明锦,那色泽纯正的锦缎上,绣的也不是寻常花鸟鸳鸯,竟然是一个皓颈红颜的女子,酥胸半露,宛转柳树之下抚琴而歌,绣工精致到令人惊叹的地步,连那女子细细的发尾,眉宇间端庄而又隐含挑逗的神情,都绣了出来。
“这么精美的绣工,用在这样的东西上,实在是浪费……”凤知微翻来覆去的看,心中思考着有没有可能剪掉那些带子,拿过来做一方手帕?
“你错了,这么精美的绣工,本就该用在这样的东西上。”
宁弈笑吟吟看着那肚兜,“绣在外衣谁都能看见,绣在里衣却只是给心爱之人看的。”
“阁下这宝贝,还是留给你的爱妾们,穿给你这个心爱之人看吧。”
凤知微一抬手,将衣服扔了回去,“在下不奉陪。”
说完转身,便要从地道回去。
“老二今夜在域郊漱玉山庄设宴,宴请致休的山南按察使许明林。”
宁弈一句话便让凤知微停了脚步,“许明林是淑妃许氏的父亲,老二的母妃安妃在世时,和许氏十分交好,许氏脉下无所出,平日里与世无争,宫内外风评都不错。”
“你怀疑那夜韶宁事件,是二皇子指使,有淑妃的手段在内?”
凤知微停住脚步,“我觉得老二还聪明不到这个地步,再说淑妃既然这么多年与世无争,为什么现在要搅入这为什么浑水?”
“所以我才想亲自进去看看。”
宁弈眯着眼道,“老二的漱玉山庄,是他第一紧密地方,据说清客全部养在那里,很有些人才,平日里老二以城郊打猎迟归为名,常常住在那里,按说陛下知道这山庄存在,应该不喜欢才对,但陛下去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有表示过什么,老二这些年办事不老成,陛下并不满意,却对他总是高高提起轻轻放下,兄弟们都觉得蹊跷,怀疑老二自有取悦陛下的手段,对那山庄感兴趣很久了。”
“以前派人进去过?没成功?”
“何止一次。”
宁弈苦笑,“宁澄也去过,被那里的阵法绕昏了头,无功而返。”
“明着拜访,看看布局也不成?”
“明着拜访,那是什么也看不出,朝中有些官员,看似中立,实则私下属于其他皇子阵营,也曾找机会进去过,试图参与二皇子的夜宴,但是那山庄有个古怪的规定,所有来客严密盘查来历,还必须携带女眷。”
“那更简单了。”
凤知微笑道,“帝京名伶名妓,随便谁带了就是。”
“没这么简单,山庄似乎对女子考验严格,大概瞅准了女人城府浅嘴皮子碎的缺点,”宁弈皱眉道,“带进去的女人,再可靠再忠诚,最后十个有九个还是会坏事,来打探别人秘密的人,自己反而被打探了去,一来二去的,连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现在如何又敢了?”
“你最近对老二动手了吧?”
宁弈斜睨着她,“你回来后,礼部那两个赴罪侍郎,待罪立即便成了实罪,陛下已经下旨彻查,你要清洗礼部,陛下也由得你,想借你的手整整风,老二那边怎么会安心?他作为主子,一要担心你会不会不管不顾胡乱撕咬攀出更多人,二要对忠于自己阵营的臣下有所交代,你和他已经是死结难解,几乎就差图穷匕见,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一次不成有两次,两次不成有三次,必不甘休,我不相信你想不到这个,你真想不到,我替你想到。”
“殿下一番真心,真是令微臣感动。”
凤知微鼓掌,“只是殿下怎么不提你借着韶宁那事,在宫中无声无息撤换御材军,调防长缨卫,上表陛下放还了一批宫人,重新选宫女换内侍,几乎将各宫老人都撤换了个遍?我固然惹急了二皇子,难道你没有?”
“所以我们才要戮力同心一起去一趟啊……”宁弈俯首在她耳边,唇畔热气吹在她耳侧,笑意深深,“普通女子进山庄只会坏事,天下女子除了你,还有谁能?”
“我怎么觉得殿下是在说,天下女子中,奸诈毒辣我最能?”
凤知微手挡在鬓侧,要去推他。
宁弈就势一舔她掌心,凤知微忙不迭缩乎,将掌心往衣服上擦,脸已经不可抑制的红了,听见宁弈笑声低沉,似乎心情愉悦,“你毒,我奸,咱们不正是天生一对?”
“不敢和殿下并列。”
凤知微假笑。
“还有……叫我弈。”
宁弈浅笑,眼眸流波璀璨,声音飘得像一团絮云,荡漾着没个抓挠处,“来……叫一声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