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声音着实耳熟,耳熟得令凤知微霍然回首,一转头间正迎着日光,日头刺得她瞬间眯起眼睛。
日头下那人衣袍随意,大剌剌展露蜜色的胸膛,笑起来眉若飞羽,一双七彩宝石般的眼眸熠熠闪光。
凤知微“啊”的一声,险些一个倒栽葱从马上栽下来。
万万没想到远隔数千里,这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那人迎着她惊喜至不能自己的目光,笑得朗然飒爽,只是那璀璨逼人的眸子里,也有些特别的意味在流动,沧桑、感慨、努力抑制的无限激越。
那样复杂的情绪流淌出来,他的眼眸也如凤知微一般,浅浅浮起了晶莹的光亮。
然而他也只是将下颌抬得更高一些,清清爽爽的看着凤知微,笑。
草原男儿,不为欢喜的事流泪。
不远处只剩下七彪的八彪护卫,抱胸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的王,神情温暖。
凤知微将人都打量了一圈,吸一口气,跳下马,上上下下打量赫连铮半晌,才笑道:“哪阵风竟然将你吹了来?”
“王霸之风。”
赫连铮抬手牵了她的马,往人少的地方走去,在她耳边悄悄笑道,“我们草原的活佛,竟然是西凉的女皇,我这草原之主,怎么能不来护驾?”
凤知微有点诧异,她并没有通知赫连铮来趟这浑水,毕竟草原和西凉相隔太远,赫连铮又是那么个身份,怎么好随便丢下草原跑来,既然不是她通知的,难道是宁澄?可她始终没和宁澄表明过顾知晓的身份啊。
忽然想起海上漂流时自己担心过知晓的安全,顾少爷表示无妨,难道是少爷通知的?
顾南衣接触到她的眼光,慢慢点点头,简单的道:“给信宗宸。”
凤知微立即明白,当顾南衣知道知晓身份后,去信宗宸,宗宸怕她卷入西凉政争势单力孤,干脆通知了赫连铮。
少爷也开始慢慢懂得筹措安排了。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道:“你们都出来了,草原怎么办?”
“牡丹太后啊。”
赫连铮笑道,“察木图自己会走路了,她正闲得发慌,我说有事出门,她忙不迭的要跟来,最后我卷了包袱跑路,她没奈何只好留下来看家,你放心,牡丹花也不是好惹的。”
凤知微笑笑,她当然知道牡丹花不好惹,当初顺义老王暴毙世子在外未归四面虎视眈眈那么艰难的时刻她都能把王庭王军保全,还怕现在已经整肃过的草原?就是不知道她那“必须汹涌”“一定喷薄”的肚兜儿,有没有换几个字来绣?
“现在情形怎么样了?”
她见赫连铮带着她往城西方向走,进了一个客栈,这客栈里三层外三层都被包了下来,里里外外都是赫连铮的人,便知道现在还不是入宫的时候,很干脆的跟他去了书房。
“吕瑞动手了。”
赫连铮坐下后笑道,“但不是你想象的大动刀兵的杀王,摄政王掌握兵权,根基极深,贸然动手胜算不大,事实上吕瑞在摄政王寿辰当日确实想动手,但是刚起了个头,摄政王便有所察觉,险些将吕瑞安排的人全兜了底,那时大家才知道,殷志恕果然没那么简单,前些日子吕瑞在朝中军中做了些不起眼的小动作,将自己的一批亲信慢慢移到中枢,又挑动边军闹事,借此机会推动秋季换防,想将早先跟随老皇从龙的一批老兵换到京城,结果换是换了,摄政王同时竟然也对京郊丰山龙烈营的三万人马进行了调动,直接拨到昌平宫驻防,这么一动,明摆着摄政王戒心已起,吕瑞原本就是个试探,立即安静了许多。”
凤知微静静听着,忽然道:“吕瑞是不是想潜伏下来,走迂回夺国的路?”
“我看是。”
赫连铮道,“当武力和阴谋不足以奏效,就以传承规矩强加于上,绕过摄政王,直接矛头指向假皇帝,在最正式的场合,证实知晓的真正身份,朝中众臣还是遵循正统的,万没有奉伪帝为尊的道理,到那时,便是摄政王,也无法一手遮天。”
“这个委实冒险了些……”凤知微沉吟,然而在她看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算吕瑞准备多年,但他毕竟身处摄政王之下,诸多掣肘,要想一出手就打残摄政王,确实不太可能。
但是不能打残摄政王,让知晓在这样一个人虎视眈眈之下登基,等于将她小命交于豺狼之手,如何能够?
“吕瑞有密信给你。”
赫连铮交了一封信给凤知微,凤知微快速看完,在火上将信烧掉,淡淡道:“老吕打得好算盘,他的意思是,由我出面举证知晓身世,他维持住摄政王忠臣的形象,金殿之上看似做对,但会暗中给我帮助,他说他只有维持住目前的地位和权柄,继续潜伏在摄政王身侧,才能更好的保护知晓,在将来时机成熟时予敌痛击。”
“我可不放心将知晓交给他,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赫连铮第一个反对。
顾南衣默然不语,显然也是不放心的,他能保证顾知晓的人身安全,但是深宫诡谲那些计策,他可应付不来。
“哦还有件事。”
赫连铮突然想起什么,有点不大情愿的道,“你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回天盛,陛下大怒,命小姚和淳于陈兵边界,小姚淳于在陇北虎视眈眈,一副找不到人就要动武的样子,那边华琼在闽南渭水边也整日操演,没事渡河渡到一半,人家紧张起来了,她立刻又把人带回来,整得西凉边境守军连觉也没敢睡,殷志恕最近操心得很,皇帝寿辰都没怎么关心。”
凤知微哈哈一笑,知道宁弈果然还是把姚扬宇和淳于猛给调到了闽南陇北一线,她想了想,问:“寿辰就是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