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颜相那边,他必然能够认出,这不是颜如玉。
脑袋嗡嗡直响,秦书觉得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这么多,没这么累过。
就这么认下来吧,来日方长,等找到颜如玉,他回了燕京,必然是有法子的,他那么聪明。
只是可惜了,颜如玉一心想着要帮衬赵子宴与太子开创太平盛世,他一心想着大梁,可是怎料百里璟忠奸不辨,痛下杀手。
秦家颜家固然权势滔天,可毕竟外人不比内戚,百里璟养虎为患还不自知,他就算再心急,也不会拿这整个镇子的百姓性命当做儿戏,恐怕是林家急功近利,这才……
想起那位李州府,秦书恨得牙痒。
小人得势,恃强凌弱,方才恨不得将他就地掐死,只是理智告诉秦书,不能这么做,这才作罢,以李州府今日作为,自己不动手,来日也总有人治得他,想要一步登天?简直是妄想。
“将军,您还好吗?”
门外突然传来丹青的声音,还带着关心之意,方才他不怎么放心,这才跟着过来了,只见护卫都被秦书遣了出来,房门紧闭,秦书在里头几乎呆了一个时辰。
丹青在门外来来回回,不见一丝动静,甚是不安,房内也不见动静,丹青不敢进去,犹豫了好久才出声询问。
秦书站起身来,深深朝着床上尸身作了一揖,踏出门来,就见丹青站在门外,正瞧着自己。
丹青听见推门声,果见秦书出来了,头上发冠是斜的,发是乱的,一身劲装也是皱皱的,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失了至交,又怎能不难受?丹青忙迎上去,心下蓦地生出同情来,尽管知道眼前的将军还轮不到自己去同情,但就是想要宽慰他几句。似是安慰,又似是劝诫,搜肠刮肚,也不过还是那句话。
“将军,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秦书这才仔仔细细打量这位县令,比颜如玉看上去还文弱些,站在自个儿身前,身量也不高,那股读书人的傲气和清高却和颜如玉有些像,只是颜如玉张扬,他内敛。
秦书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位县令,是在安慰自己?又想起方才失态,怕是吓着他了,便有些不好意思,但开口也不显热络,只是淡淡的拱手躬身。
“方才对不住。”
丹青吓得忙躲,惊疑不定,方才这位秦将军看起来脾气极差,怎么现在反倒看起来又好些了?也是个怪人,怎么行的是书生礼?而且还是在和自己道歉?
丹青哪里敢受这一礼,连连摆手又忙不迭还礼,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将军严重了,下官不敢。”
彼时两人都不了解,一个是心存芥蒂,一个是恭敬有礼,若是换个时机,说不准也就换了个光景。
秦书点头,也不再多说,脚步匆匆,按着来时的路回房,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时间不等人。
丹青同样脚步匆匆,跟在前方大踏步往前的秦书身后,勉强追上,边走着边思量。
秦书在前面走到一半,却被后面的丹青捉住了胳膊,秦书不解回头。
丹青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看了看远近无人,朝秦书凑近了些,低低地道了一句:“将军,那堤坝是被人做了手脚的。”
秦书一愣,虽然没有亲眼看过,但是他方才也猜到了,眼前这位陈县令,现在告诉他这些,是有意试探还是别有所图?
秦书也拿不准,想起林景来,心里发慌。
也不过是一瞬间,秦书看着丹青真诚的眼神,和脸上掩饰不住的愤恨之色,恨不得一巴掌拍在自己头上。
自己何时学会了猜度他人?这般做派,与小人何异?
想到此,脸色缓和了不少:“嗯,谢陈大人。”
丹青心里压着的那块石头轻了些,说罢继续跟着秦书走,也不见忐忑,只觉得眼前这位温厚的将军应该是可告知之人,那些个官员,个个心知肚明,面上哪里有半点儿愧色?
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县令,可是他到此近两年,这么长时间,虽不敢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也是尽心尽力,绝未敢负这镇中百姓一分,将镇子当做自家后院一样倾心打理,到头来……他也是气不过那些官员将百姓当做垫脚石,草芥人命。
也怪过自己官小,处处受欺负,只能尽微薄之力。可是丹青看得明白,像那位颜大人,身居高位,还不是落得如此下场?
他昨儿个跟着去看了看堤坝,一眼便看出来,那决口,是人为的。
眼看着一个个父母官,为了一己私利,为了朝堂争斗,使出这么卑鄙的法子,脚下踩着苍兰镇的白骨,向上爬得心安理得。
丹青恨,也难过。
为了权力,为了富贵,视人命如草芥。
做这些的,恰恰就是那些同他一样样饱读圣贤书的人,圣人教导,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仁义君子,心怀天下,为百姓众生谋,那些人半点儿不记得这些,只记得戚戚于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