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桓无疑是愤怒的,但这股愤怒中还夹杂着一股陌生的情绪,让他不解又困惑。
按照常理而言,以往有人胆敢像陆氏这般不知好歹,违拗他的心意,早就付出相应的代价,根本不会再在他面前碍眼。
可陆氏不同,魏桓非但不希望陆氏消失,反而想将这个冷心冷肺的妇人困在身边,再把与闻俭相关的一切从她脑海中剔除出去。
让她眼里只有他,心里同样只有他。
魏桓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生出如此奇怪的念头,但他说出口的言辞却极为恶劣:
“闻夫人?他连男人都算不上,又怎能让你成为人妇?诳时惑众吗?”
忍冬不由蹙眉,她抿紧唇瓣,侧身向院外张望,想知道云杉何时才能回来,将她带离这种尴尬窘迫的处境。
可惜有了前车之鉴,魏桓自然容不得她逃第二次。
他朝忍冬步步逼近,砰地一声阖上卧房的门,语调拔高些许,“难道我说错了?受过宫刑的男子本就与宦官无异,无法让女子有孕。”
“并且据我所知,闻母时常以无子为由苛责于你,若回到闻家,只要你那婆母一日不知真相,她对你的刁难和嫌厌便不会停歇,到了那时,你待如何?是要过继一名男丁养在膝下,还是要亲自孕育别人的骨血,以此种方式替闻俭隐瞒事实。”
魏桓嗓音中蕴着极明显的轻鄙,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忍冬,不肯错过她的任何变化。
唇瓣颤了颤,忍冬想开口反驳,却不知该从何处驳起。
毕竟孟渊所言皆为事实,比起她这个儿媳,闻母更在乎闻家血脉的延续。
而闻俭心思缜密,城府颇深,最是顾惜颜面,否则也不会将受过宫刑之事隐瞒多年,连亲生母亲都未能觉察到半分端倪。
对她来说,闻家仿佛污浊不堪的泥潭,一旦陷入,便难以脱身。
忍冬禁不住想,若闻俭真打算将这个秘密彻底埋藏,他会不会像孟渊说的那般,逼迫她行借种之事。
室内静的可怕,忍冬如坠冰窟,肩膀不住颤抖,她甚至能听见自己促急的呼吸,像破旧风箱一般,不知何时便会四分五裂。
“闻俭确实帮了你,可遭受宫刑是他的选择,你何必为旁人的错处负责?”
滚烫气息喷洒在耳廓,魏桓这句话似一颗种子,落在忍冬心间,虽未发芽生长,根系却扎得颇为牢固。
忍冬脑海中一片纷乱,她眉心紧蹙,出言送客,“时辰不早了,孟公子请回吧。”
魏桓垂眸,近乎怜悯的看着她,在他印象中,陆氏性情虽然柔婉,却不失坚韧,不管遇到何种情况,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惶惶不安,一如被猎食者盯紧的野兔,柔弱又可怜。
他内心难得的生出一丝同情,低声诱哄:“陆忍冬,你是个聪明人,只要你想和离,我就会帮你,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魏桓心中暗忖,无论陆氏身上有何阴谋、是否与京中有关,他都不会放过这妇人。
他想要的东西,绝不容旁人染指。
心中转过此种想法,魏桓陡然将忍冬扯入怀里,在她反应过来前于雪嫩耳侧落下一吻,女子肌肤本就生得细腻,稍稍一碰便留下红痕。
只是忍冬的神思不属,完全没注意到这点,仅用掌心捂住那处皮肉,对着魏桓怒目而视。
那双杏眼灼灼莹亮,连双颊也浮起薄粉,倒是比将才死气沉沉的模样生动许多。
魏桓满意的挑了挑眉,也没再招惹忍冬,等他走后,女子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忍冬仿佛被抽干了全身气力,背脊倚靠着冰冷的门扇,一寸寸往下滑,最终跌坐在地上,半晌都没能爬起来。
直至云杉回到湘庭院,看着满室狼藉,才急惶惶的搀着忍冬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将人扶至榻边。
“陆大夫,您脸色不太好,奴婢这就去厨房煮一碗安神汤。”
云杉有些心疼,她不知道信上究竟写了什么,却清楚忍冬的异常与那封信脱不了干系。
“不必折腾了。”
忍冬握住云杉的手,似是想从她身上汲取些热度。
揉按着胀痛的额角,忍冬哑着嗓子道:“明日陪我回一趟宝济堂吧,我与闻俭总归要见上一面。”
云杉自然不会拒绝,她低声应诺,夜里没有离开,反而宿在主卧一直伴着忍冬。
翌日天光微亮,主仆俩来到医馆门前,正在洒扫的药童听到脚步声,猛地抬起头,圆润可爱的小脸上满是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