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杂役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咱们近日还是当心点吧,那些捉钱人得知朝廷要取缔捉钱后,一个个平日在外都黑着脸,还经常聚在一处。”
他压低了声音,半掩着口:“不瞒你们说,我家附近一户人家的郎君就是干捉钱的。昨日我回去晚了些,正听见他在家中骂个不停,怨气极重呢!”
其余人不以为然,摇头道:“咱们也只是听上头人吩咐的杂役,便是要换成承包,又干我们何事?”
有人应道:“可不是嘛!就算是孟师傅,那说到底也只是被谢司业请去掌勺,取缔捉钱与她有何干系呢?便是换成许师傅、刘师傅,不也是一样领工钱干活嘛!”
“他们那些干捉钱的,有几个是好人?真要有什么不满,冲着上头当官的去就是,赖不到咱们头上。”
众人听了,个个都在点头,对此十分赞同。
曾听过孟桑提起承包制的魏询、徐叔、柱子与阿兰,心中都有大致猜测。眼下,他们要么闭口不谈,要么跟在后头附和,不约而同地将孟桑与此事的关联吞下肚子。
而孟桑神色如常,只专心干活。
若不是沈道与谢青章思虑周全,从一开始就将她在其中的作用抹去大半,只怕今时今日定会有麻烦找上门,而她也没法安下心来筹备承包的事。
想到这儿,孟桑往右侧阿兰那儿走了一步,轻声问她:“阿兰,你与食堂签的五年公契,是到这个月底为止?”
阿兰愣了愣,也用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清的声音回道:“嗯,是到这月二十五日。”
孟桑听见准确答复,又问:“那你之后是想和监内再签一份公契?”
阿兰犹豫了一下,抿唇道:“应当是吧……”
孟桑笑了,挑眉:“之后食堂里头呢,朝食有文高,暮食有陈达、纪山,小食大抵是交给柱子,几乎也够应付三百多名监生。”
“而我这儿不一样,正缺人手呢。好阿兰,你要不要来帮我?工钱定然不会亏待了你去!”
既然下定决心承包,孟桑便得筹备自个儿的人手。昭宁长公主为这事儿寻来的庖厨、仆役,能力是有的,但短短几日工夫尚且跟不上孟桑。
故而孟桑琢磨了一下,就想着将阿兰彻底挖来自个儿身边。左右都是签公契,是与国子监食堂签,还是与她签,其实也没什么分别。更别提,孟桑给的工钱更为丰厚。
闻言,阿兰怔住。那一双清凌凌的眸子里,先闪过讶异与欢喜,紧随其后浮现的是浓浓的犹豫,相互交织,足以见阿兰心中之纠结。
良久,直至手中都包完了三只汤圆,阿兰才咬着下唇道:“师父,容我再想想。”
孟桑蹙眉,有些讶然。
毕竟朝夕相处了两个多月,孟桑对阿兰这个大徒弟的性子、想法都算是了解的。适才她既然能问出口,就是对“阿兰会应下”一事有九成把握。
不曾想,阿兰对此的答复,竟然应了余下那一成。
孟桑有些不解,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食堂外传来动静。
是监生们陆续回来了。
孟桑按捺下心中的不解,仓促回了阿兰一句“无妨,你想好后可尽管来找我”,随后就催促在场的人将包好的饺子、汤圆送到灶台旁的高脚桌案上,准备下锅煮。
准备好一切,孟桑转身望向食堂大门处,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毛。
无他,今日晚间头一个来到食堂的,竟然是那位向来对食堂吃食嗤之以鼻的国子学监生田肃,而非叶柏或薛恒。
想到这儿,孟桑自个儿在心里头补了一句。
嗯,这话不太对。
自打大前天在蹴鞠场,田监生吃辣条吃哭了之后,翌日就开始跟其余监生一并来食堂用吃食。
哪怕先前发生了令人不喜的事儿,但对方是监生,来食堂用吃食也是理所应当。因此,孟桑不曾多说什么,权当瞧不见这个人。
只是这位田监生的举止着实有些怪异,来用吃食就用吧,同时还总暗戳戳地往她所在的地方瞧,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扭捏模样……
孟桑看着来到灶台前的田肃,默默在心里头补了一句。
瞧!就是这种鱼刺卡住喉咙一般的难受神色。
孟桑内心吐槽,面上功夫做得还不错,指了一下灶台边用石头压住的纸。
她露出礼貌的假笑:“今日立冬,食堂做的是各色偃月形馄饨与汤圆。田监生要什么口味的馄饨?黑芝麻馅的汤圆要不要?”
田肃打了个哆嗦,像是一个被狐狸盯上的肥鸡,眼底竟然浮现出一丢丢的害怕。
他连忙看了下纸上所写,然后小心翼翼地比划:“要白菜豚肉馅的可以吗?汤圆也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