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启慈和张惠通看他们两人出去了,李念还在旁边陪着。李念先站起来道歉:“金总做事性急,让张导见笑。”
单启慈抢着说:“这有什么,你没看惠通见到臧援朝,比他俩还激动。”
张惠通不悦道:“我什么时候激动过。”
单启慈越发得意,“是不是?我就说你要相信我徒弟这个眼光。”
张惠通舒展眉头,“确实合适,难得他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么久,眼睛还这样清澈。比杜雨强许多。这孩子心地单纯,能入戏。”
他接过李念的烟,“演技其实平平,我是看中他这一颗赤子之心,实在难得。现在就是刚毕业的新人,也难有他这样干净的眼睛。”
单启慈有些惊讶,“我看你这么激动,我以为你觉得他演技好。”
李念却明白,和臧援朝的追求本色不同,张惠通对演技的要求极高——他轻易说过谁演技好?能得他金口一开赞演技的,只能是影圌帝。白杨被他嫌弃,并不算丢脸。他肯用白杨,已经是对白杨最大的肯定。
张惠通正向单启慈说,“不好又怎样?又不是无药可救,导演不就是教演员来演戏吗?”
说着他又向李念笑:“李总,真好眼光,千里良驹。”
李念赔笑着坐下来,方觉得背后涔圌涔冷汗,一股气向下圌流。
白杨跟着世安出来,世安走得极快,白杨只好在后面小声喊,等等我。
他在张导家里坐得暖和,猛一出门,迎风打了个寒颤。
世安却不回头,也不说话,一路上了车。
白杨不见小谢,是世安自己开车,不由得问他,“你学会开车了。”
世安微微瞬目,“白先生不在,我只有自己学了。”
——金世安这是气他刚才叫他“金总”了。
白杨被他说得垂下头去。
世安默然片刻,将围巾解下来,放在白杨手上。
“……车上有空调,不冷的。”
“我知道你手冷。”
世安说着,脚下发动了车子。
这是冬日里常见的黄昏,车窗外起着寒风,行人都竖起领子来,匆匆向前走。稀薄的、黯淡的太阳,在暮云里,缓缓堕下去,不见晚霞,只有透明的、茫茫的暮色,渐渐染黑了这座古城的天。
白杨从车窗里,瞧见麻雀从枝头跳下来,天空里也掠过飞鸟,是不迁徙的鸟,在这个城市上空飞着,预备过冬。
金世安不开腔,他只好神游地想,这些鸟是怎样过冬?靠垃圌圾,靠松子,还是靠对这一方水土的一点依恋?
而世安终于肯和他说话,却不说什么情话,也没有埋怨,只说“剧本带出来没有?”
两人开着车,在南京城里打着转。分明是久别重逢,世安却丝毫不提旧事,只一个一个地方走着,颐和路、得月台、榕庄街,把《秦淮梦》里有过的地方,都走一遍。
每到一个地方,他就把车停在路边,细细给白杨讲,这里原本是怎样,又发生过怎样的前尘往事。
“真是你写的剧本?”
白杨问他。
世安深深看住他,看了许久,像要把他刻进眼里去。
“是我朋友的故事。我原本以为你不会喜欢。”
白杨知道世安还在怪他,而他并不觉得委屈。
他知道自己欠金世安一个道歉。
可爱情这回事,道出歉来,更觉得疏远而伤人。
他还爱着他,所以不愿意道歉。
车在榕庄街的小桥后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