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被狂风卷起,再一睁眼,已经没了两人的踪影,缪嫤眉毛几近拧到一处,好不容易引蛇出洞,竟然被明面截胡,看来虞家的水不是一般深。
雪照渊剑眉蹙起,在缪嫤转头一刹那猛然松开,握紧的双手悄悄打开,在背后擦了擦。
他走近,柔声道:“阿柳,还好么?”沉浸在个人世界的缪嫤,条件反射地摇着头,慢慢走开了。
雪照渊愣怔地呆在原地,仿佛又回到了以前,他真的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好久,久到仿佛是上辈子的记忆,心脏被一条毒蛇缠着似的,逐渐喘不过气,双目圆睁,眼眶通红。
他猛地蹲下,一阵后怕,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喉咙难受得就像是被人死掐住,一口气都不想给他留,汗水淌进伤口,黏糊得不只是伤口。
待到缪嫤走远,雪照渊逃到了神府远处的丛林,这一刻,他真心恐惧到了极点,无人知晓他内心深处藏着的苦楚,无人知晓他一旦失败,失去的所有多让他牵挂。
他头轻靠在树上,支支吾吾呢喃,隐隐有了呜咽声,细细听去,声音竟有些颤抖。寂静的丛林,只剩下他一人,只有他一人低语着诉苦。
这些年所有的委屈这一刻迸发,泪水涟涟,尽管如此,他依然安静地靠在树上,不细看,认为是一座冰雕也未尝不可。
手上的痛,嘴里的血,与心里的苦楚想比,就是众多夜星里最不起眼的那颗。
约定的日子将近,缪嫤也即将回归,她还会是她吗?还会记得他吗?思及此,他猛地摇头,收了九成力,一拳打在树上,树叶纷纷飞落了一地。
不,这不重要,这不重要……要怎样才能让她……让她,扬名立万,威震四方,君临天下。只要她能够活下去,就算是……不记得了,又怎么样呢?他要的,本不就是这些吗?
雪照渊躺在夜晚冰冷的怀里,缩成小小的一团,长发散落遮住脸庞,难受得快要晕厥过去。
罢了,他只要这样。
就在他要就着疼痛睡去时,耳边传来缪嫤急切的呼喊声。
“照渊,你在哪?照渊……”雪照渊强忍着疼痛睁开眼,用尽最后的力气跳上了树,安静地躺在树干上,呼吸都微弱得可怜。
见她?不可能,他不想次次狼狈都尽落她眼,在他情绪未调整到位之前,绝不能见她,她向来是击溃他的唯一稻草。
明日再去见你。
周围有她的内力,想必雪照渊来过,因此她顺着追到此处。可是她站在树下,内力紊乱,在方圆十里,不断变换。
缪嫤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景,她对自己的内力熟稔得就像是闭着眼都能将水喂到嘴边,偏偏这一刻,内力一团糟,心一团糟,事情一团糟。
她无力地靠在树边,压抑的环境,让她有心无力,仿佛身后有只无形的手,推着她这艘扁舟往前走,去哪,她不知道。
四处走动一番,没有雪照渊的身影,缪嫤彻底蔫了下去,怪她,过于在意那两个陌生人带来的威胁,忽略了雪照渊的心情。
雪照渊落寞的眼神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明明能够深切地感受到来自雪照渊内心深处的恐惧和孤独,仍旧离开了。
她蹲在地上,眼神空洞,望着地面上的石子出神,呢喃道:“你在哪?我错了,真的错了,再也不留你一人……”
低语在一片黑暗中格外突兀,她自顾自地叨叨着,微微发愠,却毫无底气地道:“你又为什么不叫住我呢?为什么让我走呢?我方才是真心入了迷,不是故意……”
话音未落,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嘟囔道:“你会在哪呢?我也不知你是否来过这里,会迷路吗?还会回来吗?”
雪照渊躲在树干上,她所说尽听了进去,只是默不作声地呆在上面,没有给出回应,晶莹剔透的小河从高处往低处流下,听不见泉水叮咚。
不一会,缪嫤似乎是一股脑倾诉完的缘由,心里好受了不少,她脑子里突然蹦出雪照渊曾经提到过的,她原本认为荒谬的想法。
她的一身天赋迟早会招来更多埋伏在世界各地的高手,如果那一天,她只身一人,寡不敌众,又该如何保证雪照渊的安全呢?
雪照渊的提议不无道理,可是,一旦失败,不仅仅是她,还有雪照渊,以及与她有交集的所有人将会遭到天下的屠杀。
照渊,你真的要我这么做吗?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输出了所有的茫然与彷徨,头脑也逐渐清晰起来。
失败,所有人会死;等待,所有人会死。照渊,如你所说,我好似真的必须走这步棋,你放心,我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待。
再一睁眼,双目炯炯有神,仿佛新生儿的眼睛一般,生动明亮,更重要的,是清澈,是云开见月。
缪嫤离开后,雪照渊才愿睁开眼,眼里波光粼粼,泛起的涟漪,是心疼,是隐忍,更是激动。
他以为他是孤独的,直到今晚,在他最痛苦,最无助,最迷茫之时,听见缪嫤如倾似诉的呢喃,心里才好受一点,苍白如纸的脸上浮现微红。
缪嫤站在林子外,目光幽幽,盯着丛林的某处,嘴唇微张,又紧紧抿上,落寞的身影倔强地立在原地。
你听见了,对吧。
她走出丛林,留在雪照渊身上的内力,仍旧在那棵大树周围徘徊,他肯定就在那里。既然不愿意出来,那她就说给他听好了,本来错就在她。
雪照渊在树干上躺着,心中思绪万千,纠结到天明,理不清的线终究是剪不断,他唯一坚定的只有一个念头。
太阳趴在山头,含羞一笑,摇着拨浪鼓叫醒沉睡的生灵。雪照渊直勾勾盯着朝阳,心中澎湃逐渐平息,躁乱的一切冰封,他……好像又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