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清楚,高排长还在镇上守着,”平头掸了掸身上的雨水,“反正遗体是弄不回来了,婳娘坚决不放。哎,现在镇上都传岐舟是得了风寒病死了,风寒又不是多大事,咱们却要把尸体带走,是挺玄乎的。”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
何一明忍无可忍地啧了一声,他在婳娘那儿碰了钉子,憋了一肚子火:“玄乎什么?她就是不想镇上有奇怪的传言。她怕镇上恐慌,所以隐瞒了岐舟感染的事,现在人死了,正好不用瞒下去了。我们要带走岐舟,她就要再编造一个把能岐舟交给我们的理由……”
众人鸦雀无声,谎言一旦说出了口,就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顾长愿看了一眼何一明,何一明还在气头上,倒是没看他。
很少插话的边庭忽然开了口:“如果镇上的人发现婳娘骗了他们会怎样?”
众人齐齐看向平头,平头被问得一愣,先是无话可说,后来才想出一句。
“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一时间,屋外又静了,一个个都木着一张脸。暮色深沉,屋顶上挂着一盏灰扑扑的灯,照得每个人脸上像涂了一层生石灰。半晌,远处串出一团黑影,黑影扑棱着飞上天,消失在视线里。渐渐的,风中传来古怪的呜声,声音起初飘忽不定,很是虚渺,顾长愿以为是自己又耳鸣了,犹豫着四下张望,却见其他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才意识到不是幻听。
声音仿佛风沙穿过巨大的号角流动在山海之间,舒砚被吵醒,站到人群中间,有光膀子的士兵走出来,杵在阳台上眺望。
“什么声音?”舒砚揉着眼睛问。
“这是火祭的信号,”平头说,“要火祭了。”
第五十九章瓦解(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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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
雨天的夜晚,鸟归巢,云也静了,白天呼啸盘旋的风变得细碎如竹节虫爬过草地,人们围着帐篷昏昏欲睡,他们刚刚从一场浩劫中幸存下来,情愿挤着也不愿意落单,那些分散在镇子东南西北角的草屋成了空房,只有在为牛羊喂食的时候才会有人光顾。
婳娘屋里亮着烛火,岐羽蹲在床头,用毛巾擦拭着岐舟的身体,一股沥青味从岐舟身上散发出来。这是一种古老又繁复的防腐技术,用小火煎熬茅香、桂皮、辛夷、藁本、良姜、雄黄,把药汁涂在尸身上,防止尸体腐坏。
“我来,你去睡吧。”婳娘说。
岐羽摇了摇头,像伺候卧床的孩子一样擦拭着岐舟的手心,远处传来浑厚的号角声,岐羽像没听见一般,只盯着床上的人。
婳娘看着岐羽枯瘦如弓的背,轻轻叹了一声。窗外透着微光,镇子口有黑影晃动,三个半身赤裸的男人,把牛角号高高举过头顶,面朝远山送去穿云裂石的声响。
门帘忽地动了一下,婳娘转身,对上一双怯怯的眼睛,凤柔站在帘外,偷偷地往里瞧。
“你怎么来了,有事么?”
“我看看岐舟,他怎么就……”凤柔怯生生地说。
婳娘走到凤柔面前,又瘦又狭的脸上笼罩着疲劳和威严,凤柔不敢看她,就侧过头去看那床上的身体。岐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凤柔打了个寒颤,跟着婳娘走出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