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早,卫雁就被唤至冯氏处,寒暄数句,冯氏说出正题,“玉钦走前,可曾向你交代过什么?”
“不曾。夫人且放心,卫雁已经劝过徐公子,待徐公子归来,卫雁立即迁出徐府……”
“傻孩子,我不是要赶你走。我知你不愿另嫁,对我们玉钦有情,玉钦也离不开你,我又怎么忍心逼迫你俩生生分离?玉钦娶亲在即,你暂时在外委屈数月,待时机恰当,再将你接回来!”冯氏微笑道,“这是玉钦的意思,我已答允了!虽然你不能成为他的嫡妻,但至少还能以旁的身份与他厮守,你可愿意?”
“我……”一个身无分文的孤女,还能要求什么?不论日后她是什么身份,都必须先将眼前的难关度过。她点了点头,“全凭夫人做主!”
“好,今儿你就搬到城西玄武巷的宅子里去。我会派人服侍你,不必担忧。”冯氏扬手唤过落英,“去,给卫姑娘收拾箱笼,再从我匣子里取五百两银票给卫姑娘带着!”
卫雁起身谢过。
玄武巷中用具皆全,只带些换洗衣物和贴身用的东西,卫雁就坐上马车,在数名仆从的拥簇下搬了过去。
回望身后的朱漆大门,望着高高悬着写有“靖国公府”四个大字的匾额越来越远,她竟有有种轻松之感。这一生,她不想再回到这个府邸来了!徐府再好,也不是她自己的家。
她已经做好了打算:且先在冯氏安排的院子里住着,待玉钦归来,寻回卫姜,她们姐妹二人,或许可以请玉钦帮忙,给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当个教琴先生,不用抛头露面,又不用终生依靠徐府接济。存下少量银钱,再给卫姜寻个好人家。至于在宫里的卫贞,她可能没办法接出宫来,只盼能将碎银送些进去,孝敬那些管教宫婢的嬷嬷,让卫贞的日子稍稍好过些。如果有幸遇到皇上大赦天下,说不定,卫贞她们都有机会被放出宫来……
至于她自己,如果徐郎有意,她就算无名无分,也甘愿就此跟着他。他为她牺牲太多,付出太多,恩深似海,她不能不报……
至于被接回徐府做妾?要她眼睁睁瞧着徐郎与旁人夫妻相称,而她跪于脚下,低眉侍奉?只是想到那样的情景,她都要心痛得不行。
这晚,卫雁躺在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对下一步生活的幻想让她对未来的生活再次充满希望。
之前请徐玉钦去代为探看过柔姨,那个替她照料的柔姨的高放不知所踪,幸好柔姨身边还有个买来的小丫头,认了柔姨做干娘,在旁服侍。自卫府被查抄后,柔姨的一应用度也都是徐玉钦在接济。
卫雁想着,日后最好自己能说通徐郎,让他同意自己搬去那边跟柔姨做个伴儿,这样,也不用名不正言不顺地占着徐家的外宅了……
这般东一下西一下地想着,卫雁竟兴奋的睡不着了。
忽然窗格轻响,她恍惚瞧见外头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接着就听见侍女在外以极低的声音唤道:“卫姑娘,卫姑娘……”
她的喉头涩,尚未答话,就听那侍女轻声道,“睡着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与旁人说话。
卫雁不由警觉起来,捂住嘴不令自己出声响。
门被悄悄推开一条细缝,初春的风还很凉,屋内没有烧炭,突然灌入的冷飕飕的空气令她不由自主地微微抖。
接着,门被从外面关上了。
侍女的行为令她不解。为何要窥视她?为何要试探她是不是熟睡?
这侍女是她住进徐府后一直跟在身边服侍的,名叫冰儿,做事细致妥帖,一直将她照顾的很好。临睡前,冰儿怕她骤然换了环境要睡不好,还贴心地给她端了一碗宁神茶,……
望着桌上那碗未动的宁神茶,她突然呼吸一窒……
一时联想到母亲的死,难道,有人也想用同样的方法,置她于死地么?
第二日,冰儿走进来,收回桌上的空碗,笑着道,“姑娘,如今不比在府里,您如果觉得闷,可以去街市逛逛。”
卫雁想到许久未见柔姨,点点头,答应了。
从人雇轿子来到门外,她才迈步走出大门,坐进轿子里去。外头站着许多人,朝她张望。皆是附近的邻里,听说巷尾最大的那间久未有主的宅子里住进了一个小姐,都来瞧热闹,凑在一块对卫雁一行人指手画脚。
这就是市井生活。没有高门大户的那些讲究,没有巍峨的门柱和震煞的石狮,没有金灿灿的沉重匾额,有的,只是一扇一扇隔不住任何秘密的小小木门。这边高声说上几句话,那边就能听个分明。
“听说是某个大官包养的花娘……”
“不是,我怎么听说,是个落魄的小姐。”
“不对不对,真是小姐,怎会一个人住这儿?自然是要去投奔亲戚去才是……”
“你们傻了,咱们这是什么地方?玄武巷!玄武巷什么最多?茶馆、酒楼最多!弹琴唱曲的最多!你没瞧见,昨天搬过来时,那么一车东西,又是琴又是瑟,说不定是在大酒楼里专门给富贵老爷们演出的伶人……”
“呸!什么伶人,什么花娘!这个宅子空置这么久,比咱们几家加起来还要大些吧?定期有人来打扫,却一直没人住,也没赁给外头,那户主定是个不差钱的!再瞧刚上轿子那女娃儿,那小手,细细白白的,小指头嫩得水葱儿似的……定是那些贵人养的外室!”
“哟,人家姑娘遮那么严实,还叫你瞧见小手了?你们瞧见她长什么样了吗?看身段,凹凹凸凸,可是着实诱人,比俺家那黄瘦婆娘不知强多少倍!”
“你个开夜壶档的婆娘也能跟人家比?……”
“狗屁,你那才是夜壶档!俺那是陶罐儿铺子!”
……
小轿渐远,身后的议论声再听不清了。卫雁捂着胸口,心里一阵难受。由着他人肆意打量、品头论足、随意揣测,这滋味真不好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