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先进庙去拜过,这龙王像雕得栩栩如生,藏在山缝间,不像寻常庙宇那样,除了一个龙头之外,就是人身样貌,身着蟒服腰缠玉带。
而是露出一个龙首藏在山间,似从山间细缝之中盘旋而出,龙晴龙须无一不活,青霜甫一瞧见两只手捂住了眼睛,椿龄更是吓得动都动不了,立在原地和沉香紧紧握着手。
便是卫善胆子大些,也没见过这样的神像,忍不住轻轻“呀”了一声,魏人杰听见她轻叫,一步上前挡住了她。这些民人对龙王这样崇敬,怕还有神像的缘故在,这般威仪,胆儿小些的,哪一个敢在龙王像前无礼。
似这样的神像京城里也没见过,叫人不敢往山间窥探,仿佛真能看见龙身,几个人本来也不是来拜龙王的,把米团供在卧龙潭前的圆石上,上面的米团都已经堆得满了,偶尔还落下去几个,立时被大鱼咬住分吃了。
卫善只带了青霜,想把魏人杰撇在原地的,卫家的旧事并不想让他知道,可他今儿也不知怎么了,跟得紧紧的,一步都不错开。
那间草庐倒也不难找,顺着石阶再走上一段就是,两片柴面,四围竹篱,隔着疏落的篱笆,能看见竹筐里头一篓蘑菇,墙上还挂着几条干鱼,山间自在清凉,风一吹,竹屋顶上的茅草便沙沙轻响。
卫善轻轻叩门,乍着胆子要用故交的名头给人送酒,她也确实带了两瓶好酒,是小叔礼单子上送得最多的,而且只送这一样,想必是这位先生爱吃的。
里头却什么声音也没有,伸头也看不分明竹屋里到底有没有人,卫善又拍两下,这回开口道:“请问主人在不在家?”
她的声音娇脆,连问两声,却还是无人回应,想是无人,便把两坛子酒放在门边,下山的石阶上正能瞧见卧龙潭,眼见一个素衣女子,正在网兜在潭里捞鱼。
卫善大奇,看她一捞就捞出一条大的来,摔在地上把鱼摔晕,用草绳子串过鱼腮,提着出了庙门,竟无一人阻拦她。
卫善站在山道上不动,眼看她越走越近,样貌约莫三十岁了,还是姑娘打扮,衣饰简朴身无饰物,待看清了眉目,生得秀雅不比寻常,一只手提着鱼,一只手提着长竹网兜将要走到卫善跟前。
山上只有这么一户人家,她必是住在那小竹屋里的人,卫善转身跟在她身后,行了两步,她就停下来,转脸看向卫善,卫善便道:“我来找林先生。”
这位姑娘冲她点一点头,示意她跟上来,卫善紧跟在她身后,她开了竹门进去,把青霜和魏人杰关在柴门外。
卫善没带金簪,腰上却挂着一把小腰刀,心里倒不那么害怕,看她捞鱼就知道她手法虽快,力气不足,不像是习过武的模样。
她把鱼放到缸里,取了一条风鱼下来,剁成三段,搁在蒸笼上,从布兜里取出各色米团,拍散了搁在底层蒸笼里,点火烧灶,腊鱼的鱼油和盐味都浸到下面的米饭里,光一个笼就把饭和菜都做好了。
卫善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看她一举一动又绝不是粗人,倒像是柴门中的闺秀,心里怕自己见识得不多,开口露怯,张嘴叫她姐姐:“姐姐,林先生在不在?”
女子看她一眼,微带笑意:“你是不是叫卫善?”
卫善有点吃惊,她离开业州的时候还在娘的肚子里,这人怎么会知道她,她又笑了一笑:“我姓叶,叫叶凝,你应该叫我一声叶姨。”
卫善对家里旧事一无所知,大人们不提,哥哥又记不真切,可她看这女子待她很有亲近之意,便也点头叫她:“叶姨。”
叶凝笑起来,她不笑的时候看着很是年轻,一笑便显得有些年纪了,眼角细纹皱起,两人就在院子里头说话,听见竹门一声响动。
魏人杰和青霜都站在门外,先看见来人是什么模样,两个齐齐张大了嘴,卫善这才看见那人坐在竹椅子上,椅子上还装了两个竹轮,上面的人就靠着竹轮在挪动。
那人生得面白眼黑,面目比小叔叔看着还更俊秀些,可那双眼睛却黯淡无光,耳朵一动,侧身问道:“阿凝,是谁来了?”
第97章眇目
这管声音极为嘶哑,这么个面目俊秀,举止温文的人,却有这么难听的声音,破风箱抽拉似的,他虽把声音压得极低,卫善还是怔了一怔。
她没想到林先生竟是个盲眼断腿的人,面上掩饰不住惊异之色,抬眼去看叶凝,叶凝却没看向她,满面关切快步走到林先生身边去,满面温柔意太:“你怎么出来了,是不是饿了?”
叶先生虽然目盲,举动却很文雅,却是卫善见过最俊秀儒雅的盲眼人,止不住上前两步,心口跳上两下,难道他断腿瞎眼,会跟当年业州城破有关?
到他出来,这才看见门前该是台阶的地方铺了一块竹板,方便他那张竹椅子从上面推下来,叶凝几步走到他身边,把他从屋檐廊下推到院中,语意带笑:“你来猜猜是谁。”
院中那个石头凿出来的灶头正蒸腊鱼米饭,竹笼顶上冒出团团白气,带着腊鱼香味,那竹笼一动,叶凝把他推到石桌前,掀开竹笼,舀出鱼来。
林先生许久不答,到鱼摆上了石桌,才问:“她长得像她爹还是像她娘?”
叶凝仔仔细细打量了卫善一回,越看她就越是目有慈意,从眼睛眉毛看到一点粉唇,品度了一会儿道:“都有些像,当真像谁,更像曲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