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竞鸣插口问:〃他今晚有找你吃宵夜?怎么我们不知道?〃高一鸣懊恼的:〃我从后台出去遇到他的副官陈静舟。〃沈世秋心中一动:〃你不是又对人家发脾气了吧?〃
高一鸣无语,沈世秋大大的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平时的伶俐到哪里去了?你……唉!〃程老板忧心忡忡的:〃段军长不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此言一出,室内的人都一惊!沈世秋忙问:〃难道段军长他想占一鸣的便宜,所以故弄玄虚?〃高一鸣的心一沈:〃他……还喜欢……男、男人?〃
程老板点了点头。高一鸣一阵晕眩,幸而张竞鸣在她身后扶住了她,沈世秋知道她心里的苦处,不禁又是连声哀叹!高一鸣站定了身子,人也镇定了下来,略一迟疑,她就道:〃不管他是何居心,明早我都得去见他一面,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放了五师兄。是吉是凶,明天之后自有定数,大家急也没有用,还是早些休息吧!〃
沈世秋盯着他:〃一鸣,你想好了要怎么和他交涉吗?〃高一鸣强作笑颜:〃师父,一鸣走遍大江南北,什么没经历过?您老人家不是一向都信任一鸣的吗?这一次,您就再信一鸣一回不好吗?该怎么做,一鸣都知道!您快去休息吧,大家都累了,您不心疼自己,也得心疼这些小的吧?〃沈世秋看着她疲惫的笑容,再也不忍多说,只好哑着声音吩咐:〃那就都去休息吧!〃
高一鸣站在窗前,负手而立,一袭深蓝色的西装与华美大厅的鲜黄艳紫格格不入。实际上,她的不卑不亢、高雅脱俗无一不与军长府格格不入。眼前的一切只让她有黯然神伤之感,而想到即将面对的局面,她真的宁愿自己这一生都不会见到段秋淮了。
〃敬礼!〃
两旁的士兵突如其来的大吼声让伫立伤神的高一鸣吓了一跳,她缓缓回身,段秋淮正沿长阶走下,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倨傲神情望着她,唇边有一个得意的微笑。不知怎么,高一鸣眼前出现的竟是少年时的段秋淮,沿着长廊走向她,笑容温柔而宠爱……高一鸣的眼倏地就湿润了,为了掩饰,她又转身面向窗外,将眼泪逼回去。
而段秋淮已走到她身边,也看向窗外偌大的花园,淡淡的道:〃北平的园林过于考究,以金碧辉煌、精雕细琢为美;不象江南,以自然为主,意趣为美;看惯了江南的景致,或许高老板会以为这园子很是俗气吧!〃高一鸣已经抑制了自己的情绪,也淡淡的答:〃不,这园子使我感到不快的原因不是因为它的豪奢富贵,而是一种煞气!〃〃煞气?〃
〃冰冷的、残酷的,仅留下本能的人性的人都有这种煞气!〃段秋淮一怔,忽然不愿与她针锋相对,就笑道:〃想不到高老板还会看风水!〃高一鸣自嘲的笑道:〃不,我只是个人的感觉而矣……每一个与我一样有亲人生死未卜时都会有这种感觉吧!〃段秋淮怔了怔,他并不奇怪高一鸣是为此而来,但没想到他会用〃亲人〃来称呼贺英鸣。
高一鸣不待他问,已幽幽的道:〃我是被师父拾回戏班的,从我进戏班那日起,师父就说我相貌太好不适于抛头露面,所以我最常做的事不是练功学戏,而是抄写剧本、戏码。科班的孩子苦,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而我却有太多的优待,所以有好多同期的师兄弟都暗中恼恨我,五师兄是最固执的那个……后来,我上台唱戏,又顶替了他的头排武生,他当然就更有理由恨我入骨了!昨晚的事本就是我不对,若不是他说我只是凭着容貌走红,我也不会生他的气!气过了也就算了,我们毕竟还是兄弟,他若有什么事,我这一生都不会快乐的!真的!〃
段秋淮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我不得不再一次承认,你的人,你的言语都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好像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都可能发生在你的身上,再平淡的话在你口中说出也会打动铁石心肠的人!〃
高一鸣抬头看着他,目光落在他那道伤疤上,温柔得几乎可以去抚平那伤痛:〃那你也被我打动了??〃段秋淮忽然有种屏息的感觉,吸了一口气才笑道:〃难道高老板认为我是铁石心肠的人?〃高一鸣不禁莞尔一笑:〃我当然希望你……不是!〃
段秋淮看着她的眼:〃你真的有些像……〃高一鸣一惊,忙收回目光,佯做未听懂:〃哦?什么?〃段秋淮也觉察到自己有些失态,只说:〃没什么,没什么。嗯……那你把你的师兄带回去吧,我叫陈静舟陪你办这件事。〃
高一鸣微笑着道谢,段秋淮又笑道:〃现在高老板有没有胃口吃宵夜了呢?今晚我请你去全聚德如何?〃高一鸣沈吟着道:〃今晚不行,我前几日应了别人,这样好不好?三天之后,请军长定下时间地点,一鸣做东请军长赴宴,以表心意!〃
段秋淮大笑起来:〃一言为定!〃高一鸣的笑容是喜悦安慰的,连眼中也有了种不一样的光彩:〃一言为定!〃
高一鸣将手上的披风披上贺英鸣的肩头:〃五师兄,你还好吧?〃贺英鸣深深看了他一眼,一语不发的转身就走。高一鸣看着他的背影只有无奈的苦笑,摇了摇头,向一旁的陈静舟道:〃谢谢你陈副官,还有,昨晚我的心情不好,所以……〃陈静舟忙道:〃其实并没有什么,军长的脾气比高老板难应付得多了!而且,以昨晚的状况,假若我是高老板,我也许还没有高老板的风度好……〃
他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与高一鸣一同走向军长府大门:〃私下里,我倒真的很佩服高老板的胸襟气度,您的风范真的与众不同!〃高一鸣谨慎的微微一笑:〃一鸣不敢当。〃
陈静舟叹了一口气:〃我是一名军人,服从是我的天职,有些事我真的身不由己。可是高老板您不一样,天下之大,凭高老板的声望技艺,一定大有可为,高老板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天津之类的地方呢?〃
高一鸣何等聪明,立即会意:陈静舟是在暗示自己……北平不是一个可安身的好地方,而这多半是因为段秋淮!她不禁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回望了一下军长府,她感慨的道:〃‘身不由己’这四个字陈副官说的好,人生一世,有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心不由己。有些事明知不可为却固执得不肯改变,那或者是因为人都有梦想吧……虽然好梦常常变恶梦,可是,那毕竟也还是梦啊!当我真的没有梦时,那时人在何方就已不重要了!〃
陈静舟不解,但这时一辆汽车从里面开了出来,嘎然在两人身边停下来,车窗摇下,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探出头来:〃这不是高老板吗?怎么在这里站着呢?陈副官你也太不懂礼貌了!〃
高一鸣认出这女人就是寿宴那日和段秋淮在一起的十三姨太,不由得一阵厌恶,便微皱着眉道:〃我已要离开,陈副官是送我出来的,我还有事,告辞!〃陈静舟已向十三姨太行过礼,便跟上一步,语重心长的道:〃高老板,珍重!〃高一鸣对他微微一笑。
高一鸣走出军长府再找贺英鸣,他已不见踪影,正叹息之际,十三姨太的车又跟了过来,十三姨太打开了车门,莺声燕语的:〃高老板,您去哪里啊?我送你一程吧!〃高一鸣实在懒得理她,随口道:〃我师兄在前面等我,不劳贵驾了!〃然后叫了一辆黄包车扬长而去!
〃别以为他带我出来我就会感激他!我才不信他安着什么好心!师傅您想:事情怎么会那么巧?他刚离开就有人来抓我,我被抓走了他才回来;抓了我的是北平权大势大的人物,却凭他三言两语就放我出来!他怎么就有那么大的本事呢?我看那是他订好了来堵我的嘴的诡计……〃
高一鸣悄然抽身离开大厅,此时此刻只想大笑!苍天作证,她高一鸣为了贺英鸣所做的已仁至义尽!别人要怎么想……也只有随他!
回到自己的房中,高一鸣换了套便装,倚在床头回想着今天与段秋淮的交谈。虽然段秋淮大半时间在听她说,可是他言语间的清雅与温柔却是显而易见的!三次见面,两次交谈,段秋淮虽带了些惯居高位的凌厉骄傲,但却没有一丝程老板和方秀梅所说的喜怒无常,当然,那也许是因为他也想占高一鸣的便宜……可是,无法否认,这样的他确是教自己心软……也许,相认并不是梦?重逢还有期?
自强报社开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