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一往情深深几许
〃段督军深宵被刺,幸免于难;高一鸣殃及池鱼,含恨归天?〃
何文雅的脸色苍白到不能再苍白,手中握着的报纸几乎被她折成两段:〃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高姐姐不可能有事的,不会是真的,不会的!〃
赵文英连连点着头:〃对,不可能的,高姐姐不可能有事的,不可能的!〃夏文凤俯下头拭着泪,许文惠、段文楼已抱头痛哭起来,只有赵啸峰还较镇定,可是他的声音也颤抖着:〃文雅,你把文章看完了,看完了再说,这中间一定、一定有内情的!〃
何文雅咬住唇,重新展开报纸:〃……事情发生在八大戏院会演开始的第一晚,高一鸣当晚是唱压轴戏,段秋淮也到场听戏,并且一同离开,在晚上十一点段秋淮开车送高大哥回住处,结果半路上受到埋伏,刺客们炸了车,段秋淮先一步跳出车外所以得以逃生……〃她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不对,不可能的,段秋淮就算自己没有了性命也会先让高姐姐跳车的!这事情真的不对!〃
赵啸峰毕竟年纪大,见识广,想了想道:〃我看这十有八九是一鸣用的’金蝉脱壳’之计!〃赵文英半信半疑的:〃师父您说高姐姐其实没有事,她其实是愿意与段秋淮在一起了,所以才让高一鸣消失?〃何文雅用力点着头,说服大家也说服自己:〃就是这样,一定是的!〃
段文楼刚要说话,院门被人拍响了,她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一个身着军服的勤务兵,用极客气的口吻问道:〃请问,这里是小吉祥的住处吗?〃大家全都起身走出大厅,赵啸峰走上去问道:〃我就是小吉祥的班主,请问长官,您有什么事?〃
〃我是段督军府的,刚刚我们在外执行任务的陈副官打来电话,要我来小吉祥找一位何文雅何老板,转告她几句话。〃何文雅走上前一步:〃我就是何文雅,陈大哥有什么话交待?〃
〃陈副官请您放心,说是故人无恙,他们即日就会返回北平。〃何文雅立时喜形于色了:〃是吗?我知道了,谢谢您!〃
勤务兵离开了,大家全为这确定的喜讯而雀跃了,高一鸣真的没有事,真的没有事!可欢喜之后大家又都沈静了,赵啸峰皱起眉头:〃为什么一鸣还要回来呢?〃何文雅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也费解的摇头。
夏文凤则犹疑的问道:〃高姐姐与段督军在一起,真的好吗?〃赵文英思索的:〃高姐姐心里不是没有段秋淮的,只是她太要强不肯承认;段秋淮为了高姐姐也受了不少苦,我相信他会好好珍惜高姐姐的,他们能在一起,是他们彼此的福份。〃
段文楼低低的:〃可是,我还是觉得委屈了师父。〃夏文凤轻声道:〃无论如何,只要师父他开心就够了!〃
可是高一鸣真的开心了吗?
寂静凄清的高家旧园在白日看来更是颓败,杂草丛生,中间夹着几株侥幸存活下来的杂色花卉铺满了曾经是精致小径的所在,焚烧过的建筑再经过十年的风雨,已辩不清门庭院落,除了野畜孤禽,再没有谁踏进这里一步。
而数天来,一直有一个白色的身影俳徊不去,甚至尝试着向那废园深处探索,像是在寻找什么,也像是在凭吊什么。
〃陋室空堂,当年芴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轻喃着儿时父亲教她读过的《好了歌解》,泪水又一次迷茫了黑白分明的双眼,心虽然仍会痛,但是已是一种平静的、痛定之后的痛了,对于她来说,心中能够平静就是她最大的福缘了,也许,这一切真的是注定了的?
〃小彤子!〃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她翩然回眸。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
临风一笑粲,玉齿何莹彻!
其奈风流端整外,更别有系人心处!
……
即使是数日来已看惯了女装的高子彤,段秋淮仍是不禁呆怔了一会后才在她娇嗔的眼波下回魂,微带腼腆的又叫了一声:〃小彤子!〃
高子彤不禁嫣然而笑了:〃什么?〃段秋淮揽她入怀,轻轻的:〃静舟刚刚来通知我:回北平的事宜都已安排好了!〃高子彤垂下眼帘:〃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呢?〃
段秋淮半晌才道:〃小彤子,我看你还是留在杭州等我回来吧!〃高子彤一怔,停下步子,看向他:〃怎么?你不是一直坚持要我陪你回北平的吗?〃段秋淮看着她明澈的眼:〃我现在真的是很为难,不带你回北平我生怕你转了身又会拍拍翅膀飞走、说不要我就不要我;带你回去又怕会有什么意外,累你受苦……真希望你不是曾经红透大江南北的名伶高一鸣,那样,我就不会象现在这样束手无策了!〃
高子彤莞尔一笑:〃不会了,我已不再是高一鸣了,我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嫁了你就会一辈子跟着你。回北平的事我也是想了又想才决定的,我知道会冒一些风险,但是有两件事让我有着绝对的把握可以瞒过所有人:一是曾经的高一鸣是天下人皆知的美男子,还有文雅、秀梅两名红颜知己为证;二是……高一鸣已经死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高一鸣已经死了,这是一个已渐渐为大家接受的事实,可是,最不能接受的人反而是她自己!直到现在,她都还无法调解好自己的心态,因为,高一鸣所代表的是〃他〃一生中最精华、最灿烂的日子!还有那与〃他〃已是血脉相连的京戏……这一次所做的选择,〃他〃的割舍最重,也最痛……避开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她继续道:〃这世上相似之人甚多,何况一者为男,一者为女,只怕我在街上拉一个人对他说我是高一鸣,那个人也不会相信……何况,这次回返北平为的是能永久的远离北平!〃
高子彤转身向前走去,段秋淮跟在她身后,不时为她拂开缠脚的秋草:〃义父对我一向很好,这次孙仲逸成立护法军要于他不利,我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他直到他平安无恙才能安心离开!只是要委屈你了!〃
〃我没有什么的,知恩图报是为人之本,我直到今日仍不敢或忘师恩,不要说段庆勋给你的又多得多!他有事,你当然不会离开,就算离开,你也会后悔的,所以那场刺杀中,出事的只有高一鸣,而不是段督军与高一鸣同归于尽。〃
段秋淮又感动又珍惜的握住高子彤的手:〃知我者,莫过于你!〃高子彤回眸一笑:〃要不然我怎么敢做段督军的夫人呢!〃段秋淮放声大笑!
何文雅与赵文英怔怔的对视了一眼,又将目光投到在军兵层层护拥之下与段秋淮并肩而行的女子身上,直到这一刻仍无法确定:这艳光四射的段夫人究竟是不是她们熟悉的高大哥!
翠髻堆云,鬓边斜插一枝精美雅致的珠花,一络鬓发轻拂粉颊;薄施粉黛,浅点樱桃,明眸皓齿间自然流露风情万种;一袭杏红旗袍,仅在襟口以银线细缀忍冬纹饰,高贵而不失活泼;一领纯白小貂披肩更觉醒目,益见人清丽脱俗。人美,衣饰华贵,气度更与众不同!
温柔、妩媚,顾盼间有几分不嚣张的高傲;妙语如珠、才华横溢,谈笑中带一点不伤人的锋利;举手投足,无不恰到好处,扬眉淡笑,更是风采独具,这样的段夫人,简直有如一只飞进了鸡群中的彩凤,教所有人只有顶礼摩拜之念,全无猜疑亵渎之心!
直到浅笑着向两旁的百姓致意,高子彤才放下心来,看来真的没有人看出段夫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