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玘不看川连,亦不看旁人。他眉宇倾霜,神色分毫未改,只淡淡说,他会与她同路。
——若他伤了她,便仿她留疤一处;若他杀了她,便随她共赴黄泉。
结果证明,魏玘没有失手。
此刻,他垂目俯瞰,穿过横亘的林叶,将石下的一切纳入视野。他看见伏地的少女,受绳索捆束,身躯纤薄如线,几乎隐没丛中。
今夜的月色格外净澈,凝为分明的冷河。他在这端,而她在那头。
二人相距不近。他眼里的她只有微小的缩影,眉眼清晰,神情却晦暗,令人难读意味。
可他发现一道碎光,在她眼里升起又落下——似乎是泪,碎开晶亮的星芒。
魏玘默立,两臂微沉,慢慢收拢长弓。
他旁观着,看见众人簇拥而上,一壁处置未凉的尸身,一壁救下被俘的阿萝。
地上的少女初被搀起,忽而纤腰一软,便似凋零的花枝,就此昏厥过去。惊呼声随之而来,人影憧憧攒动,很快包围了她。
魏玘不再看了。他旋身,走下高石。
川连迎来,接过长弓。他面色微白,垂首道:“殿下。”
魏玘睨他一眼。
川连停顿,稳住气息,才道:“殿下可要与娘子同往都尉府?”
“多此一问。”回应截斩而利落。
再没有第二个选择——他必须陪在她身旁。
……
回到都尉府后,阿萝被安置于后罩房,受燕南军医师诊断状况。
彼时,魏玘驻足廊下,静候医师消息。在他身后,是明烛高燃的北堂,辛朗、川连伫立其中,收声敛息,与他共同等待。
“哗——”一场急雨突如其来。
雨珠弹跳四散,不出顷刻,已在院内积起浅洼。
魏玘低目,注视一圈又一圈水洼,见它似潭水黝黑,倒映近泯的微光。
今夜的暑雨没有雷声。他却莫名听见惊雷。
曾经,也在这样一个雨夜,他率宿卫赶赴陈府,将阿萝救离陈广原的魔爪。
今时不同往日,因当下的二人同心合意。今时又恰似往日,因她所面临的危险无不源自于他。
雨势瓢泼,如倾盆浇灌。
魏玘目光沉凝,锁住最近的洼陷,停驻良久,终于瞧见一双布履。
“殿下。”医师上前礼道。
魏玘颔首,双眸微微一抬,示意对方禀明。
医师道:“蒙小娘子受了惊吓,以致气血下行,须以血府逐瘀汤为主,辅助按摩涌泉穴,休养七日,方可康复。”
魏玘道:“涌泉穴位于何处?”
“足底。”医师道,“此乃肾经第一穴。下官可绘制图谱,交予殿下查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