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转的话题出人意外,一度令她忽略——她自幼囚居小院、默默无闻,身世之谜更受巫王、魏玘等人掩藏,本不该为越帝知晓。
越帝闻言,些微舒展眉宇。
“不错。”他嗓音含笑,却悠远、寡淡,“朕与你母亲……从前是朋友。”
从前。短短二字,足令阿萝颦起眉黛。
她掀起眼帘,打量越帝,见他五官苍劲、面庞硬朗,只此一眼,已能拟出他从前风采。可又正是这从前,让他神情哀淡如此。
“如今不再是了吗?”她问道。
越帝又一次点首,唇边弧度微薄:“不再是了。”
“出于种种缘由。”
言罢,他似乎不愿再说,未待阿萝回应,便沉声道:“曹忠。”
“臣在。”曹内监应声而来。
越帝不语,一抬下颌。曹内监见状会意,很快低身退出。
阿萝看在眼里,正疑惑着,便见曹内监再度入内,带领四名朱衫宫人,逐次搬来了两只胡桃木月牙凳、一方竹藤编茶案。
待宫人拭净凳面,越帝撩袍,落座凳上。
“坐。”他与阿萝道,“方才那盒糕点,你且留下品尝。如若有心,不妨趁花期正好,与朕同坐片刻、饮些热茶。”
阿萝点点头,收了食盒,依言入座越帝身侧。
二人动作之间,其余宫人仍在忙碌,端送瓷碗、竹扎、银鍑、茶巾、风炉等器具,陆续摆放于茶案之上,堪称琳琅满目。
准备末了,又有女官煨饼、碾茶、烹煮等。直待热水三沸、茶汤分盛,众宫人方才离开。
阿萝一手托腮,在旁瞧着,既是觉着新巧,又嫌工序麻烦。
一时间,她思索将来,想她与魏玘成,随他入住越宫便罢,若还要受如此条框约束,定要难受极了。他应当不会对她这样狠心。
正畅想时,忽听越帝道:“巫人待遇如此,确实是朕的不是。”
他措辞平易,口吻却很郑重,一字一句如磐石坠落,不知压往何处,竟有千钧重量。
听出他话里分量,阿萝心神一凝,不禁抬眸,与越帝四目相视。
越帝的眼和魏玘很像,嵌着两汪墨似的浓黑,但更深邃、更平静些——纵然如此,她仍能自其中读出悔愧与歉疚。
阿萝默不作声,忖了片刻,才摇头道:“这不是您的错。”
她很清楚,两族能有如此局面,绝非朝夕可成,而系日积月累、集腋为裘。
尚在翼州时,饶是她施药、义诊,仍有越人冷眼待她,对她巫族出身耿耿于怀。如此看来,改善两族关系依然前途慢慢、尚需努力。
而越帝身为君王,境况大抵与魏玘类似,身处金笼之中,总有顾虑与考量。将巫族处境归咎于他,显然有失偏颇。
何况此刻,她更想帮帮越帝,一如曾经对魏玘心生恻隐。
这名至高无上的帝王,已然称心如意,依他先前所言,有热茶在手、繁花在前——可为什么,他眼里仍覆寒霜、冰雪未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