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林间的沙路,阿蘅冷冷地与他对视。
四周一时凝滞无声,乾坤天地间仿佛只剩了他二人。
像是一场无声的博弈,许久,许久,她终还是一寸寸放下了手中的长剑,似疲惫又似放松地叹了一口气。“你就那么有把握我下不了手?”
苏回依旧是那样,包容而沉静地笑。
也是啊,早在他昏迷时她去而复返的那时起,她便已经被他看透了,此刻还在挣扎些什么呢?
只是阿蘅其人,不大喜欢轻易地便被窥察了内心。
真的一点也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回
苏回是个商人,商场上持筹握算,风月馆里买俏追欢;阿蘅是个艺伶,不得不锱铢必较,也习惯了曲意逢迎。
这样的两个人,即便有了交集,因了一个生性寡淡,避之不及;一个性情凉薄,无心招惹,也该是生不出多余的纠缠的。
可是——
隔了火光看着与自己同坐在破庙中的男人,阿蘅只能在心内归结为一句世事弄人了。
“你说的药草我没有找到,不过我摘了些蒲公英根和马苋草,你看看能不能用。”阿蘅将山里采来的药草给苏回看。
“这些足够了,多谢。”苏回道,“没有野三七也无所谓。我的伤原本也没有严重到需要用它的地步。只是傅染也略通药理,我那么说是为了让他以为我真的伤的很重而已。”
“……”
所以,连那时再自然平常不过的几句话也都是圈套么。如果不是他现在随意地说出来,她甚至连察觉的心思都没有。阿蘅忽就觉得背上生寒了。
苏回抬起头,看到她的表情,不由得笑出来,“怎么了,我很可怕吗?”
“不,”阿蘅神色复杂地盯着他,“我只是庆幸,我站在了你这一边。”
苏回低下头,用一根树枝把塌下去的火心拨了拨空,嘴角似有笑意,又好像没有。
“你好像一点也不焦躁?”阿蘅道。
苏回问:“焦躁什么?”
她看了看门外低迷晦暗的天色,“财物车马皆被劫掠一空,我们两个都身无分文,可眼下不仅需要食物,需要饮水,需要换洗的衣物,还需要行旅的工具。你说,接下去要怎么样才能赶到三百多里外的长安?”
“原来是为了这个。”苏回把炭黑了的树枝扔进火里,“着急也没有用处,只会扰乱心绪而已。十错九差,全在慌乱,若被这种情绪主宰,才是真正地陷入了绝地。”
这种说辞现在一点也安慰不了她,“你认为现在还不算绝地?”
面对阿蘅的目光,苏回只是淡淡地回以一笑,“至少我们绝处逢生了,总算不是太糟,对不对?”
阿蘅愣了愣。
他接下去道:“而且,也不能说是身无分文。我那把剑是铁铸的,总可以找个村落换点什么,虽说山野之地是该留把武器傍身,不过这种时候总归是吃食的解决更重要了。”苏回提过一旁的长剑,擦拭了一下。
他那把剑造得轻便锋利,出得鞘来寒气逼人,和一般文人镶珠嵌玉的文剑不同,除了剑身本身的一段好铁之外,通体没有任何装饰。倒是很符合它主子的心性。
阿蘅不由得道:“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在上面镶些金玉才对。”
苏回瞥了她一眼,轻笑道:“你啊,总是将事情往坏处想,如果把这剑造得太值钱,不也一早被马贼看上抢走了?”
似乎是因了他这笑语,阿蘅一整天的郁结终于撑不住瓦解了。
好像有再多的忧虑不安,遇到这样的苏回,被他三两句话一拨,都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回站起身,道:“一直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这里已经是山脚,我拿着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人烟,能不能弄些吃的。”
“我也去!”阿蘅立即跟着起身,但眼前一阵晕眩,她又跌了回去。
苏回站在原地,带了一丝看穿的淡笑瞧着她,“放心,把一个女子丢在深山中独自逃走,我还做不出这种事——是个男人,都做不出这种事。你的体力早就透支了,别硬撑着,最好留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