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我还是一个人么。”他喃喃自语道。
俗话说,祸不单行。且不说他走后,原定好的他的戏码要换人,白琼得去一一的解释,还有不少人退票,开年又是最忙的时候,白琼一时间真的是焦头烂额。不光是他们自己内部的问题,闹得收入锐减,外面原本就有些不安分的,也开始动歪脑筋。徐家班势头正劲,趁着这个档口,挖走了和白琼搭戏的小生。消息传来,白琼一下子就懵了,好的老生不知去向,好的小生去人家那了,他怎么办?
就在这个要命的时候,琴师居然来跟他请辞,说是家中有事,不得已,得回去。白琼虽然万般不舍,但是人家有事,总不能赖着不放他走吧,想着他也为戏班子出了不少力了,大家最近又过得比较惨淡,白琼自掏腰包请了一次客,一个是给他践行,再一个大家一起开心一下。
白琼本以为这事也不过如此了,谁知道没过三个月,居然有人在徐家班的场子上看到了那个琴师。
王峰来跟白琼说的时候,白琼还不信,“毕竟人家跟咱们合作了好些年了,他说是要回家,总不至于诓咱们吧?”
“人家来说的时候我也不信,结果我今中午去看,还真就在那。你可以去看嘛,就在侧边,好找得很呐。”王峰道。
“你看真了?”
“看真了啊!我刚打那边回来,第一个就来找你。你说这徐家班也太缺德了!要么咱跟他们打一架去!”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就没他们这么样的,挖人琴师,不让咱们开场,什么玩意儿!有本事自己红啊,刨人家墙根算什么本事!呸!”
白琼只觉得心灰意冷,“算啦,打一架也没什么好处,随他们去吧。”
王峰一听急了,“哎哟我说你怎么这么多年都改不了你的少爷脾气,咱这是什么行当,你那么要体面干什么?他们就是看着你好欺负,所以才可着刨你的根!以前师父在的时候,他们敢这么欺负咱们?”
“这不是我好不好欺负的事,打架也得分时候吧?小时候我们有祝明祝芳,大了有我和秦霜,现在我们有什么?咱现在连个琴师都没有,保不齐还得去跟人家借人。你把人家打了,梁子结下了,我们再怎么开戏啊?”
“那你不打,你去借人人家就会给了?你不是一样的开不了戏。”
白琼长叹一口气,“你容我再想想吧,这不是他李师傅一个人跑了的事,他就算不跑,咱们也很难啊。”
“咱们红的时候他捞了多少好处,现在咱们难了,他就别处攀高枝儿去了?”
“行了,要是我能想出辙,我明天跟你一块去找他们干一架去。要是想不出辙……那我还是跟他们好好说去,你就背后悄悄地传他家忒不是东西。”
“就光背后骂啊?”王峰显然是觉得这么搞很不解气。
“这四九城一共就这么大,唱戏的一共也就这些人。你去看看他家除了咱家这俩,还多了谁,都是谁家的,记好了回来告诉我。谁家还没个缺人的时候,借给他用两天他就挖走了,那下次谁还敢借给他人啊?你说呢?”
王峰明白了白琼的意思,气也消了一半,“对对对,让他家开不了大戏!看他们怎么蹦跶!”
白琼又嘱咐道,“小心些,办漂亮点,别给他家抓到把柄。不然再打上门来,又是麻烦事。”
“打就打,怕他?”
“这事儿本来就脏,好比路上有摊狗屎,你沾上了不赶紧抖搂了,还指望带回家里再把苍蝇招来吗?你不嫌恶心,我还嫌他们嗡嗡呢。”白琼说的一脸鄙夷,“行了你看着办吧,我估计他家未必敢来。本来就理亏,人家戳他脊梁骨是难免的,真敢打上门来,大概是脸都不要了。”
说真的,白琼就是戏班子里长大的,几家斗来斗去,无非就是那么些事情。有人红了,出去自立门户了。有人年纪大了,觉得攒两个钱就回家养老了。还有家里有了事情,比如秦霜这样的,从此就罢演了。人总是这么来来回回的,他都习惯了。按理说,挖走什么人他都是不怕的,大不了去其他班子借个人,总是能凑齐一台戏来的。
但是挖走琴师,这就麻烦了。琴师和别的不一样,有些人以为琴师不重要,但恰恰就是这个琴师,是最最重要的。有些个角儿是喜欢排练的时候规规矩矩的排好,场上唱的时候也是这么规规矩矩的来唱的,那用谁都无所谓。但是还有一些角儿是喜欢临场发挥的,就比如秦霜。随着他技艺日趋成熟,对戏的理解也越来越深入,他常常根据现场观众的反应来调整自己的表演。或急或缓,或轻或重,或高或低,都不一定。可以说是场场都按规矩来,却又常常都不一样。这种人,就十分需要一个配合默契的琴师,如果琴师拉得到位,那就是一场绝妙的演出,如果琴师没有跟上,那很有可能就脱了节,要被喝倒彩的。
一般来说,一个即兴发挥型的琴师如果找到一个合得来的角儿,是不会走的。更何况秦霜也明白自己的成功离不开琴师,是以给的待遇也十分优厚。但也不知道徐家班用了什么办法,秦霜前脚刚走,后脚他们就能把他给挖走。琴师一换,他们的表演直接要打一个折扣。一里一外夹击之下,宋家班的场子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
然而戏班子那么多人,谁不是为了养家糊口的呢。这几年跟着白琼秦霜过了几年宽绰日子,自然是不愿意再回去过苦日子的,是以戏班子里的抱怨声日渐增长,平时干活也糊弄了起来。一天两天的还好,个月呢?白琼唱戏的心也跟着他们的抱怨,一天一天的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