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弥尔地吃相不算很好,却很有趣。她并不是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将鱼肉从鱼骨上挑下来吃,而是顺着鱼骨的方向,用舌头将鱼肉剔下来卷进嘴里。以前,左林只在燕映雪收养的那些流浪的猫咪那里看到过这样的吃法,猫咪们长满细小倒剌的舌头是它们享用鱼肉的秘密武器。但在一个少女身上看到如此熟练地这样的吃法,那就稍稍有些让人失笑了。虽然爱弥尔的舌头并没有倒刺……或者说她并没与想到可以用部分变形术来弥合这个差距。但熟透了的鲜嫩鱼肉却让她这样的吃法显得极有效率。她舌头轻轻一卷,一片雪白的鱼肉就落到了她的嘴里。
爱弥尔吃东西的时候是那样专注,好像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眼前的食物上。但左林却注意到,爱弥尔背弓着那么一点,耳廓以极为微小的角度聆听着周围的情况。下意识的,爱弥尔懂得进食的时候是危险的,而她也就习惯性地展开着警戒。
爱弥尔是个极为可爱的少女,并不仅仅因为她有着秀丽的面庞,仿佛会说话般的双眼,蜂蜜色微微蜷曲的头发。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同龄少女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这样的特点。而爱弥尔是不同的,她的单纯里掺合着敏锐的动物的特质,她有着金子一般善良而单纯的心。
哪怕是德鲁伊这样和自然极为亲近的群体,同样会感慨这样的一个仿佛从山野中走出的精灵是如何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为什么她身上那些珍贵的特质从来没有被破坏,为什么她就那样地成为了一个所有德鲁伊都想要成为的人。
爱弥尔将一整条鱼吞下肚子之后,甩下鱼骨头,才想起来自己刚才的吃相还有那急吼吼的样子大概是有些可笑。她的脸本来已经很红了,或许是这北方海域的风或许是食物蒸腾的热气使然,她微微地说了声:“谢谢。”好像又觉得不是很足够,不是很完全,又轻声加上了一句,“对不起。”
左林脸上的微笑更浓了,爱弥尔嘴边的米粒和油花混杂在一起,让那张秀丽的面庞显得很有趣。左林脸上混合着些戏谑味道的微笑让爱弥尔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立刻明白了那是因为自己此刻的形象。爱弥尔无论如何都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形象上的损失对她来说也是不能容忍的,她想要用现在可以使用的唯一的织物来擦嘴——她身上衣服的袖子——却发现快有一个月没好好洗过最多只是在水里泡过的运动衣可能更脏。她在那一刻愣住了。
左林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徕卡的旁轴,对着爱弥尔按下了快门随即将相机塞回了口袋,拉上了拉链。旁轴就是逮么用的。用来捕捉某一刻不经意到来的奇妙瞬间。而在那张照片上,爱弥尔那羞恼、气急败坏、迷惑、惊愕等等表情都被完全记录了下来。到了许多年后,想必这张照片会成为极为珍贵的回忆吧。
“……你欺负我!”爱弥尔差点想要扑上来抢回相机,但她还是忍住了,或许是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和左林打架的好时机。但她嗔怪气恼的语气除了让左林更加开心之外,却起不到任何作用。
“爱弥尔。你是怎么和日本舰队发生冲突的?”左林问道。他将餐具大致在海水里洗刷了一下就装进袋子准备带回去再说了。随即他就将话题调转到了严肃的方面。
爱弥尔的神色一下子就变得严峻了起来,她知道德鲁伊议会关于尽量不和政治经济军事方面的重大势力和国家机器发生冲突的准则,也知道对于这样的事情,“狮子”左林是有着完全的裁决权的。而这种裁决权并不以现在爱弥尔是不是正式隶属于行动处而有变化。
“我……我是到白令海去看莉拉和她的母亲的。”爱弥尔小心翼翼地说。“莉拉母亲是我几年前救下来的。她的名字叫玛丽亚。那是冬天,我去夏威夷玩,那里每年冬天都有好多座头鲸在那里。那个时候玛丽亚自己还是条不到一岁不到一点,刚刚离开母亲的小鲸鱼。不知道为什么她比其他鲸鱼晚出发了很久,被一艘捕鲸船盯上了。冬天是鲸鱼的繁殖季节。大的繁殖地都有很多科学家,捕鲸船一般是不会靠近那些地方的。但碰上落单的就难说了。我帮忙引开了捕鲸船,后来陪着玛丽亚玩了一个冬天。后来连着几年我都没怎么来太平洋,直到去年冬天,结果到了夏威夷海域,玛丽亚认出了我。当时小小的玛丽亚,也做妈妈了。不过那个时候我要回伯纳德老师那里,没和玛丽亚多玩。我只是和玛丽亚说过,今年一定会来看她的。今年我一做完训练就拼命赶来了。结果,没想到却看到了捕鲸船射杀玛丽亚的一幕。更可恶的是,小莉拉在周围游着,还在等着她的妈妈,小莉拉哭得好伤心。那捕鲸船却根本不管小莉拉还是那么一点点大的鲸鱼,居然用鱼叉射她。不是有国际公约的吗?为什么他们会那样呢?……假如……假如人类真的需要靠着鲸鱼的肉才能生存下去,那我绝不会动手的。好多年了,每年我都要失去一些朋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知道在北方寒带的苔原上,我的老朋友雪雁加沙的孩子被北极狐福克斯吃掉了。我却没有办法讨厌福克斯。福克斯也是我的朋友啊。而雪雁和北极狐的关系,就是那个样子的。可是,可是人类真的需要杀掉那些鲸鱼吗?那些日本人需要鲸鱼做什么?他们少了鲸鱼肉会饿死吗,还是少了这些脂肪块他们就真的损失多少?没了那些骨骼就会影响多少人?从来不是的。伯纳德老师说,日本人缺少除了野心之外的任何东西,他们需要不断杀鲸鱼来表明自己是个不同的国家,需要从爱护鲸鱼的人们手里讹诈更多利益。我实在是忍不住啊。你不知道,莉拉流了多少血,她不肯被鱼叉抓住,不肯被吊上捕鲸船,哪怕要死,她也想死在海洋里,作为一条自由的鲸鱼。我能救下她,却再也没办法找回她的妈妈了。她才一岁都不到,本来她应该和玛丽亚一起再生活好久的。”
爱弥尔哭得像个孩子。或许是那大海里满是鲜血的一幕又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或许是玛丽亚和莉拉那亲昵的景况和现在凄惨窘迫的情况的对比太过于鲜明,或许是从来没有享受过母爱的她永远只能羡慕地看着别人的家庭里温謦的点点滴滴,或许正是因为从来没有过一个自己的家庭让她更珍惜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家……玛丽亚和莉拉,她们的家原本是从赤道到北极之间的所有海域,而现在,这个家像是浪花的泡沫,消散在了空气中。
怎么能苛责这样的爱弥尔呢?或许和任何一个国家的国家机器发生对抗都不是议会希望的,但如果是日本……大概也无所谓吧。等到索福克勒斯醒来,天知道大家准备怎么去日本折腾呢。而日本的捕鲸业,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在塞壬号上的时候,大概是怕左林觉得和捕鲸船发生冲突引起那么大事件而要追究爱弥尔的责任,大家都悄悄地将各种材料塞给他。诸如明里海洋生物研究给鲸鱼装无线电信号发射器暗里就将信号频率和鲸鱼活动数据卖给捕鲸船主等等之类的事情算得上是罪大恶极,在欧洲那些贵族世家都开始接受金属材料作为礼服长裙的支撑物的情况下一帮日本花痴贵妇还将鲸骨材料当作炫耀和身份象征那就完全算得上是十三点的行为,似乎日本现在也没有什么需要依靠鲸脂找不到替代品的工业,鲸脂实际上是完全没有供应保障的原料,实际上只能做一些标明鲸脂制品的肥皂之类的东西,被一小部分人当作奢侈品什么的……
爱弥尔的神情是那样凄楚而坚毅。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袭击捕鲸船,但即使是现在知道会引起这样大的反应,她仍然会在那个时刻做出一样的举动。乃至于后来的所谓科学考察船,驱逐舰,也都是这样。为了保护罪恶的捕鲸业是一个国家为国民提供的保护?
左林叹了口气,捧住爱弥尔的头,慈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别哭了。没事了。这不是你的错。”
“我要为玛丽亚报仇!这个世界上只有那么不到一万条座头鲸。他们被杀得不够吗?”爱弥尔抬起了头,眼睛里的泪水并没有妨碍她眼中闪动着的决心和愤怒。“没有人可以对一个种群宣战,没有人!我要让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条捕鲸船!”
左林为难地歪着头,说:“爱弥尔,你是个好孩子啊。可是……那是好大的一个工程啊。”
爱弥尔扯着左林的领口,以让人无法拒绝的求恳的语气哽咽着说:“左林,你是狮子,你是兽群的领袖啊。德鲁伊议会里6个鲸鱼的职位都空着了,没有人可以为鲸鱼战斗了。我求求你,帮助我。或者,至少请给我足够的时间,让我去完成这个任务。”
左林吁出了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他用手为爱弥尔拭去眼角的泪,说:“把莉拉治好,然后我们先去福克斯岛。反正是要找日本人麻烦的,大家一起来帮忙,好吗?有海豹,有军舰鸟,有鹰……我们都在。”
爱弥尔听到左林的话,用力点了点头。
144.惩罚
莉拉身上一米多长的伤口没几天就不怎么影响她的运动了。【全文字阅读】鲸鱼毕竟身躯庞大,虽然爱弥尔一口一个小莉拉地叫,但毕竟也是出生就有4,5米长的庞然大物,现在更是有差不多10米的体长了。在有药物辅助治疗的情况下,莉拉的恢复能力十分惊人。经过几天持续的治疗之后,莉拉依依不合地离开了。她用尾巴拍打着水花向爱弥尔和左林道别,朝着北方游去。虽然还不算是完全健康,但反正座头鲸的食物是没什么抵抗能力的磷虾,似乎没什么关系。除了人类,基本上座头鲸不用怎么担心其他生物的威胁。
从奥图岛要到福克斯岛,说起来都在阿留申群岛的范围里,但中间的距离着实不短。好在可以顺着一连串的岛屿跑过去。不然,要是都走海路,现在修养了大半伤势的爱弥尔虽然也不是受不了,但还要带上一个到了水里比较菜的左林,可就无能为力了。水陆并行,用了足足一天一夜才赶到了福克斯岛上,悄悄来到了船上。
爱弥尔到了船上第一件事情就是钻进浴室去洗澡了。按照爱弥尔的说法,她大概已经有4个多月没有用净化过的水洗澡了,虽然找到淡水的时候只要有机会就会洗洗,但这毕竟不算很附合卫生标准。到了船上,爱弥尔知道这就又算是回到了常规的世界,回到了人群回到了人类社会,把自己弄干净是最基本的要求。何况,把自己好好弄干净了也会舒服好多。
在港口里,船上只留下了不到10个人;克莱门德正在船上值班,看到左林和爱弥尔到来,他喜出望外。
“左林,你也先去洗澡换衣服吧。我们这些天在港口这里弄出来好多事情,呵呵。”
克莱门德很开心。他们这艘塞壬号现在可是非常出名了。他们这些天里编造了一组日本捕鲸船在北太平洋海域遭遇鲸群袭击沉船结果日本海上自卫队出动大批驱逐舰和潜艇来为捕鲸这一罪恶行为护航的新闻。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算是假新闻。爱弥尔几次袭击都是变形为虎鲸进行的。日本方面拿不出有力证据来反驳这一组报道,但塞壬号上成排的知名海洋生物学家齐齐出来指责日本方面,像是给这组报道做了背书。
日本方面气急败坏之下居然要求美国方面将塞壬号及其船员交由日方处理,这下子真的捅了马蜂窝。威廉在海军里的影响力是极为惊人的,就在日方提出这种交涉之后不到一个小时,日方的驱逐舰队就被海狼级攻击核潜艇的声纳不断锁定,甚至好几次打开鱼雷管的水门注水,浮上潜望镜深度进行挑衅。日本政府虽然和美国关系算是不错。但日本海上自卫队和美国海军之间的关系却一直很紧张。日本的八八舰队终于顶不住美国潜艇的轮流锁定和挑衅,撤出了奥图岛以南的海域。随即日本的捕鲸船全部被强行登船检查。其中一些更是被勒令退出哪些海域。
而这个时候,威廉却在福克斯岛基地里的军官俱乐部十分愉快地和基地里和那些舰上的军官们聊天打牌。
塞壬号这艘骤然出现的装备先进吨位十足的研究船,也迅速引起了正在福克斯岛进行补给和整训的科学家队伍的关注。当看到一大堆经常在各种海洋研究论坛和专业期刊上出现的名字齐刷刷出现在塞壬号上,这种关注就变得更为迫切。科学家们中间固然是有很多人关注进行冷门的研究会给自己带来的财富和知名度,而这两者往往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但还有很多人对于科学研究的态度极为纯粹。他们可能每年都要进行大量的讲座宣传,但他们进行这些工作唯一的目的是让更多人认识到自己的研究认识到自己研究的领域,从而可以获得更多的来自私人和团体的资助来延续研究。能够牢牢吸引住这部分人的只有更好的研究条件,通常,也就是充足的资金,良好的设备,经验丰富的辅助人员,开明、内行、不对研究寄予太多功利要求的资助者和对路的研究课题。当港口里有着十来艘排水量在300吨以下的看起来有些陈旧的研究船的时候,雪白色的崭新的塞壬号及其扎眼。科学家们围拢在塞壬号上下来的科学家们身边,打听着到底是什么样的机构或者个人能够养得起这样一艘研究船,而他们又在进行什么样的研究。
霍尔格等人立刻意识到这是个极好的机会。他们多年来一直痛心于好多有前途的研究课题因为资金不足,因为人员配备不周全而流产,很多研究资料被那些别有用心的资助者据为己有进行商业开发,而科学家们却仍然挣扎在贫困线附近。甚至于有些组织收买了一些枪手科学家为他们破坏环境的行为进行辩护,但他们却因为缺少研究资金拿不出有足够说服力的研究结果来驳斥。
每年都要为极地研究的大量投入筹集资金的霍尔格在人际交往方面很有一套。他将塞壬号和他们这些有些名气的研究人员背后的资助者形容得颇富神秘色彩,而将他们这次来到这个海域解释为以考察夏季鲸群活动来磨合团队。一些有着类似课题的科学团队已经开始询问是不是能够捎上他们,和他们一起进行研究。霍尔格虽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但却为之后的接触保留了充分的余地。
“这不是很好吗?”左林对这样的事情很,“我们毕竟不可能整天呆在船上进行研究,要是能有个固定的研究团体,那多好?”
克莱门德虽然也是算是个科学家,但他和更醉心于研究的霍尔格等人不同,他更接近于使用科学家身份来掩饰自己作为一个德鲁伊的身份的这种立场。“船上有外人,恐怕以后我们使用船就不那么方便了。”
“比起一艘方便的船,我们更需要有说服力的数据和研究结果。真的需要用船的时候,难道我们缺少办法吗?”在左林眼里,如果有碍眼的家伙,直接用药物放翻了关在舱室里。到了海上茫茫一片,没办法知道位置也没办法和外面联络,根本不会影响自己的行动。
“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就去和霍尔格说一下。不过,至少也要走个像样的流程,弄个人装装资助人来给这些家伙弄个面试什么的,都差不多了正好我们日本那边的事情也该结束了。”克莱门德很不憨厚地笑着说。当然,这仅仅是程序而已,克莱门德看到那些家伙的研究船上有的还装着80年代的仪器设备,生活条件更是一塌糊涂,还是很敬佩这些能够在恶劣条件下坚持研究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