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凤七年,秋
白鹿书院,观澜亭。
秋日晚翠山岚,遍树红枫胜火。
观澜亭建在白鹿山悬崖顶端,亭外是群山耸立,林壑幽深。
亭内有两人对弈。
老者手持黑子,时而眉头紧蹙,时而神色踌躇不定。
年轻女君手持白子,神态气定神闲,落子果决。
棋盘上,此时黑子已占领大半棋盘,白子被接连绞杀,眼看着已成败局。
老者抬头,冲着对面的女君,乐呵呵的笑出声:“两年了,老妇总算赢了你一把。”
身着白衣锦缎的女子手持白子,在她此话说出之时,“啪”的一下摁在棋盘上。
她抬起头,清泠泠的瞟了眼老者,淡声道:“赢了。”
老者唇边的笑僵于脸上,她见鬼似的低头,仔细观察棋面。随着一子定乾坤,原本必胜局,竟然溃不成军,满盘皆输。
老者浑浊的眸子死死的定在棋盘之上,半晌,方疲惫的靠于椅背之上。
她叹了口气,摆摆手,斜睨了眼石桌对面的年轻女子,不悦道:“走都要走了,老妇好歹指导了你半年诗词歌赋,经书典籍。没成想,你这猴儿,临走之前,也不让我赢上这一把。”
老者白发苍苍,平日严谨刻板,今日却唉声叹气,目露幽怨,端的是与往日反差极大。
白衣女子神色不变,那双水润的杏眸内蔓着丝笑意。
她慢条斯理的直起身,绕过石桌,对着靠坐于木椅上的老者躬身,郑重的行了一礼:“多谢师长半年来授业解惑之恩,然,棋局无退让,倘若学生故意让您,对您便不重不敬。”
老者两鬓染霜,她脸上嗔怒消失无踪,视线落于前方垂首而立的女君身上,浑浊的眸中满意之色一闪而逝。
她起身,蹒跚的走至观澜亭亭栏边,抬眸眺望,不远处山林丘壑,奇山峭壁。
半晌,方感慨道:“苍云的这声“师长”,许是折煞老妇。这一年,你我亦师亦友,我虽教你文章经议,你对数读、山河地理之上的独特见解,也让老妇大开眼界。”
年轻女君上前几步,立于老者身后,展唇笑道:“贾师当得苍云尊敬,这一年,倘若没有您悉心指教,学生大抵还需三年,方能下场科举。”
山风阵阵,吹乱她半束半披的乌发,发丝飞扬间,露出那张清冷出尘的脸。遗世独立,飘然若仙。
老者侧头,便见仙人之姿的学生,她愣了愣,翘唇:“罢了,既受你一声“师长”,此番你即将科举入仕,老妇便多叮嘱一二。”
年轻女君垂首,恭谨侧耳倾听。
“为师历经三朝女皇统治,宦海沉浮多年。朝中人脉,你此番与子云一并入京,尽用便是。可……如今朝堂之上,官员冗杂,世家之间盘亘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以镇南王为首的世族与长帝卿为首的革新派,暗涌不断。”
老者顿了顿,一双浑浊的眸子定定的与身前的女子对视,面露担忧道:“我虽鼓励你入仕为官,为朝廷融入新的血脉,心中却亦有担忧。党派之争,身不由己,稍有行差就错,便是万劫不复。你如今以岭南学子第一人的名头入仕,这两年所写文章,更是在寒门学子中声名大噪。此番鹤立鸡群,恐一入京中便会招来各路拉拢。”
年轻女君颔首静听,面上沉稳有度。
老者凝了她一眼,见她不骄不躁,眼底满意更甚,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塞入年轻女子怀中,叮嘱道:“为师希望你保持初心,将通身才学用于整顿纲纪,革新吏治之上。金凤王朝现在的朝堂,需要一股清流,不属任何势力,出手整治戎官、官员**、氏族荫蔽等朝堂乱象。倘若往后你若遇到困难,将此信交给长帝卿,应是能躲过一劫。”
年轻女君双手接过信件,郑重拜谢道:“苍云谢恩师点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