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一声大喝落下,便见呼啦啦一群人堵住了衙门的大门,清一色的漕兵服饰,两下立时混在一起。
一人身着官服,越众而出,大喝道:“乱成一团,成何体统!”
此人面目普通,而正气凌然,一双薄唇张合之间几不见肉,拦在衙门前的气度,十分理所当然。
曹开河看清来人,不由一怔,眼睛瞪成铜铃:“胡兴,你想干什么?”
来人竟然是理漕参政胡兴,那个时刻想着要替代漕运总督的漕督副手,在三清茶楼狠抱干瘦老头谢有林大腿的胡兴。
“临清伯啊,你怎地如此糊涂?!”
胡兴仿佛才看清曹开河,立刻气喘吁吁地破众而出,先直奔钱御史,喝叱仍架着钱御史的漕兵,“还不速速将钱大人放开?尔等便是再怎么莽直,也不该这般作为,莫害了临清伯!”
胡兴说着,上手就把那几个漕兵给扒拉开,扶着钱御史连问妥当否。
钱御史自是没什么不妥当了,除了生气之外,其实那几个漕兵手下有轻重,扯得他老胳膊老腿还挺舒服。可他怎会聊这细枝末节?当下重重地哼了一大声,连道这临清伯够蛮横,淮安府藏龙卧虎,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胡兴便转向了曹开河:“曹大人,钱御史素有正直之名,我等此时不正该庆幸:有钱大人坐镇,何愁没有公道?你纵是在愤懑伤心,也应顾念着大局,再多忍忍啊!”
他背对着钱御史,语调诚恳,却边说边对曹开河打了个眼色。
曹开河被钱御史喷了许久,脸色也不好看,当下一甩袖,也哼了一声。
胡兴眼中松动,“曹大人,你若信我,便且再缓几日,待问清始末,究得根底,届时必然能让徐明风光大葬,也还漕兵众兄弟一个公道人心。”
接着四方一转,扬声道:“漕督大人不在,本官便暂代邱大人处置此间事,徐明及其左右从众虽无罪名,但涉及昨夜大案,皆须配合探查,无论如何都不可暂离这理刑衙门。来呀,把徐明尸身及其左右接管过去。”
曹开河适才还暴怒非常,此时却像渐渐冷静下来,竟然真的召回了众人,将徐明尸身交还出去,并让那群漕兵:“迅速回营,此间事我自会给众人交代”。
等带来的那群漕兵呼啦啦地退了个干净之后,曹开河才瓮声瓮气地道:“那便即刻审问。”
胡兴赞他一声,就问刘云:“刘大人,伱看,是否就当着诸位大人的面,即刻升堂问审?”
他自出现伊始,就接过了现场的控制权,三言两语地安置了各方,有理有据,有些反应慢的甚至此时还在发愣着。
不得不说——这一出戏,演的真好!
刘云若不是与他们相识日久,怕不就立刻信了这理漕参政胡兴大人磊落高效?
实际上,作为曾经的曹党之一,刘云对于胡兴和曹开河的关系清楚无比,说到底:仅就助赵庆灭口沈淮一事而言,若不是有胡兴那个吏部考功司的表舅谢有林在,他怎会被徐明一再牵引?
又因这层关系,尽管刘云对于走谢有林的路子升官发财已不抱希望,却也不敢太过得罪胡兴。
是以刘云心中悄悄揣测:这胡兴断没有不向着曹开河的道理,却在此时匆匆赶来,又一番做作,不知所图为何?
刘云心中警惕,却手捧着官帽,躬身连声应和,道:“不是不审,实在是还缺一位重要人证,人证在昨夜受了重伤,此刻不知道是否诊治包扎妥当,审讯拖延至今,确实不是故意所为。”
仿佛是应和他的话,门前传来车轮在青石板上滚过的声音,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理刑衙门前。
沈淮来了。
曹开河挺着大腹,眯着眼睛,迎着初春正茂的阳光,看着那个青年自光源中走出,从容踏进衙门内。
这还是收到赵庆的消息后,他第一次与沈淮打了个照面。
就这一照面,曹开河心中那股子从清晨即憋着的愤怒心痛,便瞬间有了方向。
无它,只因沈淮进门后,竟径直朝他而来,随意地行了一礼后,就清清淡淡地问了一句:
“曹大人,昨夜沈某死里逃生,遍身伤痛,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要如此穷追不舍。思来想去,最后也只能想到一人……听说曹大人与赵庆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