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确铮留意到贺础安的眼神,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对着胡承荫指了指椅子。
胡承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美滋滋地看着蹲在他面前的陈确铮。
“小铮子,给大爷我绑得好点儿啊,有赏钱!”
话刚落地,就嗷嗷叫了起来。
“你这绑腿也打得太紧了吧,你这是伺机报复!”
“你是不习惯,绑腿必须要打得紧一点,你之前就是打得太松,才会不一会儿就散开了。”
“我就不明白了,打这绑腿干嘛!没必要啊!”
“我们以后每天都要长时间行军,打绑腿可以减轻下肢的血液沉积和血管的压力,减少小腿的肌肉酸痛。”
“可疑,太可疑了!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少废话,赶紧起来,我给咱们的诗人打!”
陈确铮蹲在原地,回头看到牟光坦正翘着二郎腿,斜靠在床边看着他们。
陈确铮歪了歪头,示意牟光坦坐到椅子上来。
“我们还没开始行军呢,不用搞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吧,等真正上路了我再打也不迟吧。”
“你不要小看这小小的布条,它不但能在长途行军中让士兵走得更快更远,能让士兵在山野密林中冲锋陷阵之时不被树枝和碎石划伤,还能最大限度地躲避蚊虫叮咬,受伤流血的危急时刻,还能绑腿还能变成应急止血的绷带。在战场上,绑腿就是士兵的铠甲。”
牟光坦听了这段话愣住了,他站起身来,坐在了陈确铮的面前。
“绑腿是士兵的铠甲,说得太好了!我要把这个写成一首诗!”
说完就从枕头底下掏出笔记本,坐到椅子上奋笔疾书,任由陈确铮忙活他的两条腿。
“诗人真是随时随地都可以诗兴大发啊!”陈确铮一边打绑腿,一边笑着摇了摇头。
给牟光坦打完,贺础安在椅子上坐下来,把绷带递给了陈确铮,陈确铮感受到贺础安的沉默,抬眼一看,发现他正用玩味的眼神看着自己。
陈确铮帮胡承荫打好绑腿之后,他忍不住在地上走来走去,适应着自己的全套新装备,他一直低头欣赏着自己被绷带紧紧绑住的两条又细又长的小腿。
“别说,陈确铮,你这手艺真不错,你得好好教教我。”
“放心,你以后天天都要打,熟能生巧,很快就学会了。”
胡承荫看着一身军装的陈确铮,因为蹲着的姿势,双腿和背脊肌肉的形状透过军装显现得分外分明,一头栽倒在床上,闭着眼睛发出一句感慨:
“陈确铮,还真别说,你穿这身军装还真像样,像个真正的军人似的。”
“那是因为我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自然穿什么像什么,你小子羡慕不来!”陈确铮笑着说。
胡承荫刚想反驳,只听见贺础安突然问了一句:
“陈确铮,你在战场上会害怕吗?”
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胡承荫睁开了眼睛。
“你问他干嘛?他又没参过军,他哪知道?不过我天生胆儿小,肯定吓得要死。”
陈确铮没有抬头看贺础安,只是低头继续摆弄着贺础安腿上的绑带。
“我虽然没上过战场,但我觉得,应该没有人是不怕死的,但是前方将士们搏命拼杀,可能是有了保护中国千千万万的百姓,把日本赶出中国的信念,会让人忘记害怕。人只要是有了自己要守护的东西,就会变得勇敢起来吧。”
西山一别一直到长沙重逢小半年的时间里,陈确铮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从未告诉过贺础安。陈确铮说他从未上过战场,可是他对军旅之事又有诸多了解。本来贺础安以为陈确铮一定会报名参军,结果他留在了学校里,安安心心做了一名学生。贺础安总觉得跟西山军训的时候相比,他哪里不一样了。贺础安记得,在西山的时候,陈确铮优秀得锋芒毕露,而重逢之后的陈确铮却变了,现在的他把这些锋芒都收敛了起来,给人一种韬光养晦的感觉,他不知道这变化的原因是什么,陈确铮显然也不愿多言,这让他实在是有点在意。
陈确铮又怎能不了解贺础安的疑虑?两人虽不是校友,但西山军训时已经建立起了友谊,长沙重逢,两人从朋友变成同学,关系又更近了一层。据陈确铮的观察和两人平日里的交流,贺础安是真正的谦谦君子,但在个人信仰上,他是典型的无党派人士,他不会轻易让自己狂热地投身于任何一种信仰或宗教,为人十分审慎和理智。陈确铮未尝不想把他发展成自己的同志,但两人认识至今交往也不到半年时间,陈确铮觉得眼下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他未尝没有听出贺础安的试探和弦外之音,但他觉得眼下除了顾左右而言他,没有更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