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被子一掀,鞋一蹬躺了进去,催促周琼英道:“睡吧睡吧,明天娘和大嫂就过来了,娘同意不同意的,明天咱也就知道了。”
说话间背过身去,脸上是隐隐的不安。
有些事情陆承璋不愿往某些方向深想,可会回避去想,其实就是隐隐约约有数的,比如他爹为什么这么突然的提出分家。
想到这里,再想到明天他娘就要过来了,陆承璋莫名想起两年前他闹着不肯回镇上铺子那回,他娘看他的神色。
仿佛藏在心里最隐秘角落里连他自己也不愿面对的心思全被人看穿,只是想起这一点,陆承璋对明天陈氏的到来已经开始犯怵。
然而他再不愿意面对,天还是会亮,该来的也总是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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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洵让八宝赶骡车回去接陈氏,还言明要把秦氏也带上。
陈氏是想了半晚上也没想明白男人要干嘛。
好奇心被吊得太高,把家里安排给陆霜打理,卯正就带了长媳秦氏坐上了家里的骡车往安宜县去了。
到陆丰布铺才是巳时,店里正是最忙的时候。
陆洵手中正招待着买布的顾客,一见陈氏,忙拉了旁边的小伙计接手,自己匆匆迎出去接陈氏了。
陈氏好笑地瞧他一眼,又看了看铺子和看到她先后与她打招呼的三个儿子,没瞧出什么端倪来,目光重又落回陆洵身上:“什么大事等不得回家里,让八宝把我和玉兰往这边接?也没让八宝说是什么事,叫我猜了大半夜。”
陆洵尴尬,他不是怕先说了陈氏连后半夜都睡不着嘛,揉揉鼻子,道:“咱们后边说话去。”
转头让陆承宗自己招呼秦氏,带着陈氏去后边正屋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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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分家?”正屋里头,陈氏声线陡然高了起来。
陆洵忙捧茶过去,按她坐下:“稍安毋躁,稍安毋躁,先喝着茶听我慢慢说。”
陈氏想了半晚上也没想到过男人把他接到县里会是提分家的事,当即沉了脸,把茶一推:“我喝不下,你说,我听着。”
陆洵听明白了,说不出个子午寅卯来陈氏要跟他没完。
也知道是把人气着了。
当下小心赔着笑哄了好几句,才把缘由道来,从柳家准备开绣铺,制成衣,合拿布,到陆承骁想往两浙贩布,柳晏平同往都一一低声细说了,这其中,哪哪儿都没少了老二陆承璋的种种反应。
陈氏越听脸色就越难看,看向陆洵的眼里也泛了冷:“所以老二歪了,你就要让老三也承受代价帮着老二正骨?”
这话陆洵哪里敢接,忙又捧茶赔小心:“这我哪敢啊,事情没那么严重,先消气啊,咱不上火,我慢慢跟你说。”
陈氏给他气笑了,“你有什么不敢?两年前那桩,你怎么做的?你把老大老二全留县里了,陆洵,人不是你手里这茶碗,可以烧出一样形状一样大小来,可以装进一样的东西一样的量,茶碗端得平,人心端不平的,两年前你想着长子次子都一样,不想老二难过,留他在县里了,镇上聘掌柜。”
“现在呢?老二知足了没?长子就是长子,次子就是次子,他该学会的是知足守分寸,你那一碗水端平的准则只是让他的兄弟让着他,迁就他,这是纵容、助长!”
“你就仗着你生了两个好儿子吧!要个个都跟老二那样的,我看你端水不端得满头包。”
陆洵瞬间觉得手里的茶盏烫手得端不住了,忙放一边去不敢触了陈氏霉头,“是是是,所以我这回不是改策略了吗?你倒是听我说完呀。”
陈氏也是气得厉害:“你说,我听着,我好好听听你是怎么想的能把才回家两个月的老三给直接分出去。”
这是捅马蜂窝了,陆洵不怕被蜇被骂,他是怕陈氏气伤了。
陆洵是个苦出身,当年日子那样难,挑个担子走村串户做货郎,第一次见陈氏,是陈氏从他手里买东西,心怎么丢的不知道,但他知道,陈氏的容貌在十里八乡都算出挑的,却肯嫁给那时一穷二白的他,陆洵是恨不能把陈氏捧手心宠的。
他也确实这么做的,宠了半辈子没舍得叫她受一点气,倒是这回把人给点着了,陈氏是个好性儿,多少年没见她这样大动肝火了,可这回大概是关乎小儿子,哪怕陆洵早有准备,现在也有些后悔,应该先同陈氏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