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茫然无绪呆站在一边的人群听从命令,纷纷行动起来。眨眼之间,周围便只剩下凌雄健和他的几个卫兵,连春喜都衔命而去。
望着凌雄健镇定自若的背影,可儿那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微微松懈了一些。然而,当他转过身来,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她的背不由自主地又绷直起来。
凌雄健转过身来,那双冒着怒火的眼睛让可儿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凌雄健瞪着眼前的一幕。
只见可儿裹着一件潮湿的墨绿色斗篷跪在雨中。那丝丝细雨在她发间凝成雨滴,正顺着她的额头滑落。那个受伤小厮的脸埋在她的裙褶里。在他们身后,则是高高的、倾斜的危墙。
当他来到船坞时,正看到危墙上的碎砖往下落。而可儿那细小的身影就那么毫无遮蔽地坦露在危墙之下——他无法形容当时那种肝胆俱裂的感受,这种感觉只在多年前出现过一次,当他第一次目睹战友牺牲在他面前的时候。
若不是仅存的理智提醒他“危险”,他真想跑过去拉起可儿使劲地摇晃她,一直摇到她在自己面前碎成细末。这女人难道没有大脑的吗?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知道站在安全地带,她却跑到危墙下面去?
凌雄健的大手张合了无数次,才得以控制住即将爆发的脾气。他深吸一口气,向可儿走去。
可儿望着凌雄健走过来,不由惊慌地连连摇头。
“别过来,危险。”她叫道。
她的惊慌立刻传染了五多,他又发出那种震耳欲聋的哀号声。她忙低下头去安慰他,等她抬起头来时,凌雄健已经蹲在了她的身边。
凌雄健不敢看向可儿的脸,他害怕一旦再次看到刚才在她眼中闪过的惊慌,他会忍不住把她拉起来,抛到安全地带去。
他眯起眼,打量着五多紧紧缠在可儿裙子上的手,又抬眼看看被埋在砖堆中的腿,以及头顶那面危墙,迅速地衡量着眼前的形势。
他低下头看着五多,摸着下巴笑道:“唔,看来我们错过了一个人才。早知道,上次打突厥时就该把你带着,你这招‘魔音穿脑’准能替我们打胜仗。”
五多呜咽着笑起来,那又哭又笑的样子逗得可儿也跟着笑了。她随即感觉到凌雄健盯在她身上的凌厉的眼神,便忙收敛起笑意,低垂下视线。
凌雄健蹲在可儿的右侧,一只大手垂在屈起的左腿边。
可儿的视线掠过那只手。那只拳头上的肌肉正在收紧。她不觉皱起眉头,小林说过,阴天下雨会引发他的伤情,这样蹲着是不是也会牵拉着那道旧伤疤?
她刚要张嘴询问,突然又闭口不言——何必多此一举,反正他又不希罕她的关心。
可儿咬咬唇,转开视线。
看着可儿转开的头,凌雄健内心微微一抽。他知道,是昨夜他那些带刺的话伤害了她,而他却并不想就此道歉。他早就对她说过,有些事情是不欢迎她插手的。
然而,可儿那在意料之中的拒绝态度却让他有一种意料之外的失落。
他伸手小心地碰了碰可儿的肩头,那潮湿的斗篷让他不觉皱起眉头。
直到她转头来看着他,他才低声道:“你走开,我来。”
可儿抬头看看那危墙,又看看闭着眼埋在她的裙裾间的五多,摇摇头。
“将军走开吧,这里危险。”她轻声道。
凌雄健的腮帮抽搐着,他真想冲她大吼,既然知道危险,她为什么还要跑过来?
其实,他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象她明明知道会触怒他,仍然坚持要求他正视他的伤痛一样。可儿总是尽她最大的努力去做她觉得应该做的事情——也不管这件事是否会对她造成伤害。
“姑娘。”
春喜拿着斗笠和蓑衣跑过来。
凌雄健抬手制止她想要过来的打算,走过去接过斗笠和蓑衣,挥挥手,让她离开危险区。他重新走回可儿身边,将斗笠戴在可儿头上,然后低头解开她那潮湿的斗篷,随手扔到一边,又解开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在她的肩上,这才将蓑衣系在斗篷的外面。
可儿抬起眼,只见凌雄健那原本就冷硬的五官在这蒙蒙细雨中更显僵硬,那双没有多少人敢于正视的双眸中却闪烁着一股令人吃惊地脆弱——是为她和五多在担忧吗?
“没事的,我相信将军一定有办法救出五多的。”她本能地安慰他。
凌雄健的手停了一下,“我更宁愿你走开。”
他抬起眼,那泛着蓝光的眼眸中尽是这粗鲁的口气所不能掩饰的担忧。
斗笠下,两人的视线相接。瞬间,昨夜的不愉快和眼前的危险全都被抛在脑后,在彼此暗潮涌动的双眸中,凌雄健和可儿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关切,以及自己内心那份还不甚明了的情愫……
“来了,来了……”张三领着众人抬着两张大桌子跑来。
凌雄健站起身,指挥着众人小心地将桌子遮住五多和可儿的身体。等一切都布置好了,他低伏下身子对可儿道:“这下你可以放心了,起来吧,我来。”
可儿看看桌下并不宽裕的空间,又看看凌雄健宽阔的肩膀,摇摇头。
“这里空间小,将军进不来。还是我在这里陪着五多,将军只管救人就是。”
凌雄健很想强行把可儿拖出来,可是理智告诉他,她是对的,他没办法钻进桌肚下安慰那个受了惊的小厮。他咬咬牙,抓起可儿的手使劲地一握,便毅然放开她,离开去指挥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