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家庭教师都是东京大学的高材生。一名教社会和语文,一名教数理化,一名教英语。据说昭和六十年高中升学考试,记述式试题将更多地取代以往的判断式,英语听写和语文作文也将增加。于是阿透当即开始听英语广播练习听力,耳朵贴着录音磁带一听就是几十次。
物理方面有这样一道关于地球和天体运动的试题:
(1)金星处于哪个位置可以在黎明时对其进行时间最长的观察?用图中的符号回答。
(2)用天体望远镜观察处于问题(1)位置的金星时,看上去呈何形状?从A-D中选一你认为最正确者,用符号回答。
A西半部分明亮;
B东半部分明亮;
C如一弯新月般明亮;
D呈圆球形明亮。
(3)日落时分火星处哪一位置时在正南面天空闪亮?用图中符号回答。
(4)零点时分火星处哪一位置时在正南面天空闪亮?用图中符号回答。
阿透立刻手指图中B点正确回答了问题(1),选C回答了问题(2),对问题(3)排除了L点,对问题(4)迅速找出太阳——地球——火星连成一线的G点。四道题答案全部正确。家庭教师惊讶地问:
“这题你以前做过?”
“没有。”
“那为什么答得这么快?”
“火星金星每天都看,当然一清二楚。”阿透像小孩被问到自己饲养的小动物习性时对答如流一样露出理所当然的神色。
事实上,在信号站望远镜那小小的圆笼里,星星就像从早到晚搬着风车旋转的鼷鼠。他只是通过凝视为其投以意志的饵食。
阿透或许对大自然感到亲切,但对望远镜世界的失去则不感悲伤。诚然,那单纯得不可思议的工作本身有他所爱的“工作”感,纵目远眺水平线是他幸福的源泉,但无论爱还是幸福,都不是失之惋惜的东西。至少在二十岁成人之前,他要自觉地在老人膝下学会在山洞中摸索着走路。
家庭教师都是由本多面试,尽可能作为阿透效仿的楷模选定的性格开朗的世俗型秀才。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那个教语文的姓古泽的学生对阿透的头脑和性格怀有特殊兴趣,说是要慰劳一下学累了的阿透,把阿透领去附近的酒吧,有时还一起郊游。本多为其开朗大方的外表所欺,反而表示感谢。
阿透也喜欢敢于随便说本多坏话的古泽,当然自己决不轻易随声附合。
一次,两人晃晃悠悠走下本乡真砂坡路,从区政府门前左拐,往水道桥方向走去。六号线地铁工程把路面弄得面目全非,到处围着高高的栅栏,无法看后乐园那边的景致。过山车刚用纤细的钢筋编完,活像漏洞百出的空笼子悬在十一月下旬早来的暮空中。
两人走过奖杯店、运动用品店、荞面店门前,来到可以看到对岸后乐园游乐场入口的地方。只见那人口装饰着霓虹色拱门,两排电灯泡从右至左不断闪闪烁烁。一块立着的广告板上写道:“十一月二十三日起,营业时间至晚上八时止。”如此说来,这一带光辉灿烂的亮同白昼的夜景,再有三天就不复再现了。
“怎么样?要不要去那边坐空中转车搅拌一下脑袋?”古泽问。
“噢。”
阿透不置可否。他想像在别人怂恿下违心允诺后的情景:在彩色灯泡交相闪烁当中,自己同寥寥无几的游客坐上空中转车那脏兮兮的粉红色小转车,在光亮与铁栏阴影的交替中观看周围风景。
“嗯?如何?离高中升学考试还有九十二天呢,用不着担心,肯定考上。”
“还是去咖啡馆吧。”
“你这人真是老实得可以。”
古泽漫不经心地走下一间名叫“卢诺尔”的咖啡馆的楼梯。楼梯正对着棒球场三垒一侧的巨大看台,看台高高耸立着巨大圣杯样的浓重的阴影,夕晖仿佛从中喷薄而出。
阿透跟着古泽往下走去。发现下面的咖啡馆意外宽敞,喷泉四周摆着宽大的椅子,椅子的间隔显然绰绰有余。浅茶色地毯悠然地吮吸着柔和的灯光。顾客则疏疏落落。
“没想到附近竟有这样的地方。”
“你是整天闭门读书嘛!”
古泽要来两杯咖啡,从衣袋掏出香烟递给阿透。阿透喜不自胜:
“在家里偷吸真不是滋味。”
“本多先生也太过分了。毕竟你不同于一般中学生嘛。一度踏上社会的人又要戒烟回到小孩子时代去!不过熬到二十岁就好了。考进东大,在那里好好施展拳脚,叫老头子刮目相看。”
“是啊,我也那样想。可要保密哟!”
古泽略微蹙起眉头,不无怜悯地淡淡一笑。阿透知道那只不过是二十一岁的古泽故做老成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