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吃吧。”唐镜给他夹了块牛肉。
于是棠景意就顾不上说话了,唐镜并不太饿,他吃得很慢,目光缓慢地扫视过面前的青年。棠景意的年纪固然算不得小,可到底是个学生,年轻人的朝气坦率展露无遗,真就……还只是个小孩儿而已。
“这么说,”唐镜又给他夹了个金丝芋卷,“云深还是你老板。”
棠景意:“当然了。”
他只顾和夫妻肺片奋战,没意识到唐镜话里的异样,直到他带着点迟疑地说:“小景,你知道……”
棠景意这才懵懵抬头。
“你知道,”唐镜斟酌着说辞,“社会和学校是不一样的,但是……在某些地方,又有些相似。”
棠景意:“……啊?”
“就像是老师和学生,上司和下属。”唐镜说,“有些老师会用身份优势去欺压学生,职场上,也是一样。这不单单是指工作量的负担,还包括……一些其他方面。”
棠景意愣愣地看他,他突然反应过来唐镜的话里有话——顾云深用上司身份立场和他纠缠不清,这放在工作上确实很容易引起误会。
“不不不——”他赶紧解释,“不是这样的,顾云深他——”然而喉间一梗,却又无从辩驳。
“……他不是这样的人。”最终,棠景意只能干巴巴地说。
唐镜没有反驳,只是望着他笑,像是认同,然而他的脸上眼睛里,分明就写着——这傻孩子。
棠景意:“……”
他跟顾云深之间再如何纠葛复杂,也不想这样败坏他的名声,棠景意又说:“你跟他那么要好,你知道他不是这样的。”
“我跟他……”唐镜笑了笑,“或许吧。”他又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棠景意碗里,“不过,成年人的世界,总是要更复杂多变些。”
“……你在说什么,”棠景意撇了撇嘴,搞得好像他没成年一样,“你不也才——”然而说到一半,才又想起,七年前阮棠22岁,七年后棠景意也才23岁。可对于他来说似是停滞的时间,对顾云深和唐镜而言却依然潺潺流动,如今的唐镜已经三十有六岁。
三十多岁的年纪,或许在大多数人眼里都是个无趣的中年人形象。可也许是因为唐镜的生活一贯顺心遂意——又或者说,他对于一切都看得很开,没什么过于执着的欲。望。他看起来还是那样随性自在,穿着素净的衣衫,笑意浅淡,除了眼尾几丝细纹以外,岁月宽容地并未在他脸上又或是性格上留下刻痕。
和顾云深截然不同。
棠景意怔怔地想起,其实当初的顾云深和唐镜是很像的,同样的内敛沉静,平和从容。七年之后,唐镜风采依旧,甚至因为阅历的丰富而使得性子更加温柔包容,而顾云深……
“小景?”唐镜叫他,“怎么不吃了?”
“……”棠景意抿了抿唇,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他们离开餐馆时,外面还有很多等座的客人。
这是一条喧闹的街道,路的两边不是卖热食的小摊贩就是些手艺匠人,若换了陆雁廷来定会觉得吵闹,烦闷地黑着张脸。如果是顾云深,他其实并无什么特别的好恶,但也说不上喜欢,于是便会安静,不太习惯地穿梭其中。
但唐镜似乎格外喜欢这种烟火气息,他悠然自得地双手揣兜地闲逛,看路面上的青石板砖,看街边鹤发童颜的老朽,看老人边上抱着兔子的小孩儿,脸上笑意浮现,沉浸在这个人声鼎沸的人世里。
他们在一处宣传草编非遗的摊子前停下,一个老奶奶正在编一只草蚂蚱,在指间飞快穿梭折叠的草叶吸引了棠景意的视线,他好奇地看着一只草蚂蚱从无到有,慢慢成型,看得出了神。
唐镜以为他喜欢,见台面上有编好的草蚂蚱,便拎起一只放到他面前:“这个——”
天知道草蚂蚱和真虫子有多像,突然出现的绿色大虫把棠景意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地就要后退,险些就要踩空台阶,被唐镜眼疾手快地一把揽了回去。
于是唐镜才看出他不喜欢这东西,忙把草蚂蚱放回去,“抱歉抱歉,我不知道——”
编着草蚂蚱的老奶奶看着他们呵呵笑起来。
棠景意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唐镜还在担忧地看他,“小景?”
“没、没什么……”棠景意干咳一声,“就是,不喜欢虫子。”又怕自己的话让编草蚂蚱的老人误会,目光在挂着草编织品的架子上巡视一圈,他摘下一只草编兔子,“你好,我要一个这个。”
他还没来得及问多少钱,奶奶旁边坐着的小女孩儿就奶声奶气地说:“一个28,两个50。”
二十来块钱的东西,棠景意也不计较,正看着再买个什么,唐镜就摘下了旁边另一只小一些的草编兔子,“我也拿一个。”
草编兔子同样精致,大概是混了狗尾巴草编的,表面上还真有层细细的绒毛,被唐镜圈在手心,带来些痒意。
唐镜带着小兔子回了酒店。
也是巧了,他定的酒店和棠景意是同一家,只不过不同楼层,他在15层,棠景意和琅璟的同事们都在12层。
电梯在12层停下,棠景意说:“那我先回去了。”
“嗯,”唐镜说,“早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