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看看案上的东西,却还是没有动,离枇杷最近的木朵说:“我们不是怕把东西都吃光了让人笑话,而是吃不下去。没想到乐安公主这么快就要离开,今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了。”
枇杷其实也是一样,她也在担心乐安公主,她将来在突厥的日子会好过吗?是不是也会时常想起她们在一起的美好的时光呢?于是就连侍女新放在她面前的一碗奶酪樱桃也没有动,要知道平时她最喜欢那种又酸又甜又凉的感觉。
乐安公主果然开始说话了,她感谢营州人对她的热情招待,又祝愿大唐与突厥世代友好,再无战争。这些话其实与刚刚主使郑宗所说的差不多,但是乐安公主文辞清雅,声音温婉,听起来就要比郑宗悦耳多了。
枇杷认真地听着,乐安公主竟然提到了自己,“玉家小姐武艺出众,心地纯良,又熟悉突厥风情,给了我很多帮助,”没想到乐安公主竟然还会在大家面前提到自己,然后枇杷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乐安公主,听她一直在说:“我决定将玉枇杷列为我的随身侍女,带着她的几个女伴,跟着我一同去突厥和亲。”
这真是谁也没想到的情况,枇杷真想一把推翻自己面前的案几站起来大喝一声:“我不去!”但是就在她已经将手放在了案几上后又没有施加力量,这两年来的磨练让她已经不会再随便就任性冲动了。
就在这时,陈婉有如一条无声地蛇溜到了她的身后,用带了欢快笑意的声音说:“枇杷,你如此貌美,又曾射杀左贤王,突厥可汗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枇杷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陈婉,她已经明了,乐安公主之所以会生出让自己带着伙伴们陪她去和亲的想法,一定是陈婉促成的,甚至公主在今天突如其来的宣布也是陈婉的主意,她忿恨的目光几乎能杀人,吓得陈婉马上闭上了嘴。
此时,木朵几个却已经哭喊起来,“我们不要去突厥和亲!”
玉将军和几个女孩的亲友们也站起来坚定地说道:“我们的女儿不能去和亲!”
是的,营州人虽然与突厥打交道最多,甚至在和平的时候大家还有有一定的来往,但是,也正是他们最接受不了和亲。营州人可以拿自己的命去与突厥人相拼,但却不能将自家的女子送给突厥人!
如果突厥人想打,那么大家就打,死多少人也无所谓,因为那是没有办法的,但是打都不打,就把自己的人送过去,营州人宁可战死也不会同意!
乐安公主一定是事先想到了大家不会同意,她站了起来,因为座位下面加了几个台阶,她高于所有的人,带着不可置疑的傲气俯视着下面的人群,“难道你们想违反本公主的命令吗!”
在营州,就是节度使也要比公主的身份低上很多,更不用说那些武将们了,乐安公主并不认为有人能阻止她。
可是她没有想到,营州人其实并不太懂官阶礼仪,特别是在自己受到威胁时,木朵几个女孩最先冲到了前面,她们将一个包裹打开扔到了公主面前,“这是我们要送你的礼物,可是你却想害我们,我们把这些毁掉也不再送给你了!”说着将那些精美的东西用力踩坏。
有人想起来又将头上的首饰也都摘了下来扔到地上,“你送我们的东西我们也不要,全部还给你!”一个女孩穿的衣服正是公主赏的绸布,她一把撕了下来,也掷了过去,“都还你,我不要你的东西,骗子!”
“你们怎么在公主面前如此无礼!”陈节度使站了出来,向身后的仆役们说:“赶紧将这些女孩子们抓住,送到公主身边。”
枇杷这时已经跟着木朵她们走了过不,上前挡住来人道:“不许碰我的人!”然后她抬头看向乐安公主,只见她看到自己又露出温和的微笑,轻柔地说:“枇杷,你是朝廷命官的女儿,一定明白君臣大义的,你劝她们不要再闹了,今天回去收拾好行装,明天随着你一同出发。”
枇杷真想像父亲生气时那样大骂一声,“狗屁!”但是她握住自己的手,捏得骨头都发出了“咯咯”的声音了,但却硬是扯开嘴角,笑着说:“公主,你要臣女随你去突厥可以,但是臣女带的女伴要由臣女来决定,这些人太粗俗了我是不会带她们去的!”
然后她向着木朵几个大喝一声,“你们不要在这里吵闹了,赶紧回家去!”
木朵等人哪里能不懂枇杷要自己赶紧躲出去,随便到哪里一天,只要明天公主走了,她们就不必再去和亲了。
可是木朵却没有动,就是下意识急忙向门外走的人,也在几步后又转了回来,“枇杷,我们陪着你,你去哪里我们也去哪里!”
枇杷一时气急,伸手去推,“你们赶紧走!”
“我们不走!”
“这就对了嘛,”陈婉也走上前来,先对木朵几个人说:“公主和枇杷对你们都不薄,你们要知道感恩,”又笑着转向枇杷,“枇杷,你会武功,又深通突厥风俗,带着大家陪着公主一起去突厥,为国尽忠为家尽孝,还能全了你们的友情。”
枇杷知道陈婉笃定自己不敢在众人面前对她怎么样,于是才出来落井下石,她果然也没有对陈婉怎么样,只是拼命压住心中的憎恨,努力笑着拉住陈婉的手道:“木朵她们只空有些力气,不懂得谋略,比不得陈小姐,我不想带她们。还是陈小姐和我,一文一武,就我们一同随着公主到突厥去吧。”
陈婉万没有想到枇杷能如此说,马上反驳道:“我不行,我哪里懂什么谋略,又不懂突厥的风俗,我不能去。”
这时那些女孩的家人已经被枇杷的话提醒了,马上都上前道:“陈小姐既然如此懂得道理,那就应该让陈小姐陪着公主去和亲。”
陈婉的脸白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矛头会指向自己,赶紧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祖父,毕竟祖父帮自己出的主意,现在他一定有办法留下自己。
刚刚陈节度使已经表明了态度,他是站在公主一边的,现在他的亲孙女也被卷入了和亲一事,很多人都觉得他一定会转变回来,毕竟谁能愿意将自家的孩子送到突厥呢!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陈节度使又上前一步,站到了厅堂的正中,他先向公主施了一礼,然后转回来向大家义正严辞地说:“公主既然有旨,大家自然应该遵守。如果大家说我家的孙女也应该陪着公主一同去和亲,那么老夫决不会吝惜自己的孙女。”
所有人都呆住了,“不!”陈大夫人猛地站了起来大叫一声“婉儿”扑向女儿,而陈婉则无声无
息地瘫到了地上。
陈节度使毫无悲悯地看向她们,向身后的人道:“将夫人和小姐送回房中,为小姐准备行装,明天一早随公主圣驾出发。”
啼哭哀嚎的陈大夫人与悄无声息的陈婉被半拖半拉出了厅内,四周一片沉寂。陈节度使向着公主一礼道:“孙女就交给公主了。”说完后向大家摆手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回去各安其位,明天巳时公主的车驾从节度使府出发。”
“且慢!”玉进忠这时走到刚刚陈节度使站的位子上,将腰间的刀拨下来托在手中道:“我家世代为营州军户,与突厥人打了几百年的仗,我的祖父死在突厥人手中,我的父亲死在突厥人手中,我的哥哥和弟弟死于突厥人手中,我的儿子孙子也都死于突厥人手中。我自己从军三十余年,与突厥大小数百战,年近半百,现在唯余一个残疾了的儿子和一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