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虎是犬,终究要放出笼子之后才能知道。一只猎狗再卖力,到头来也难保不会被主人下了汤锅。而一头老虎的话,无论谁想打他皮毛和血肉的主意,也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家本事有几斤几两。
这是自己给石家的回报!想当年,明知道自己是刘知远故意留在汴梁的眼线和说客,石敬瑭和石重贵父子,却都耐住了性子没动自己分毫。
常家是整个河东都数得着的老字号,常某人做生意素来也讲究公平,当日受石家多少恩,如今就原封不动还到他的后代身上。至于这个后代今后能走到哪一步,那就看他自己本事和福缘了。当年常某人就欠了石家这么一丁点儿,也不会凭空再多付出分毫。
……
‘也罢,老夫就算为子孙后人积福了。否则,即便老夫今日勉强得了江山,三代之内,子孙也必然成为他人砧上之肉!又何苦来哉?!’同一时间,千里之外,老狼符彦卿猛然坐直了身体,将手果断地探向令箭,“来人,给老夫擂鼓聚将。老夫要亲领大军,驰援邺都。与郭家雀一道,给那杜重威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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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虎雏
第四章 虎雏 (一)
武宁军易帜归汉!
符彦卿接受魏王封爵,遣嫡长子昭序入汴梁献马!
符老狼领大汉中书令印信,亲率精兵五千助阵相州!
……
如果说先前郭威在定难坡击败赵延寿,是给了邺都叛军送上了一口巨大的棺材,符彦卿断然选择向大汉效忠的举措,就等于给这口棺材的盖板上,钉死了最后一根钉子。
至于随后老狼符彦卿是出兵五千也好,出兵千五也罢,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武宁军这个来自背后的威胁一解除,刘知远便可以将倾国之力都放在邺都留守杜重威身上。除非辽国也立刻起倾国之兵来援,否则,邺都城被汉军攻破,就只剩下了时间问题。
而辽国此刻,却因为新皇帝耶律阮全力推行汉制,再度发生内部动荡。许多原本拥立耶律阮的显贵们忽然发现,他们所选择的皇帝,居然比已经被囚禁的太后术律,更为专横跋扈,更急着剥夺诸部长老的权力,以便其自己能一言九鼎。于是乎,心中俱是后悔莫名,纷纷私下里联络,要再行废立之事,恢复祖宗规矩。
怎奈已经坐稳了皇帝的耶律阮,却棋高一着。先将自己十六岁的亲妹妹,嫁给了年龄与已故皇帝耶律德光差不多的老国舅萧翰,稳住了一众领军亲贵。随即又将斡潢水畔数十万亩草场赠给了宗正府,拉拢住了以大宗正耶律刘哥为首的若干皇族。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熊掌与匕首齐下,将反对者们挨个分而制之。
如此一连串手段使出来,大辽国的新政,终于畅通无阻。皇帝的权力,也得到了极大的提高。随着时间的推移,想必国力会越来越强,军力也会蒸蒸日上。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至少最近两年之内,契丹兵马已经没有大举南下的可能。
内无粮草,外无援军,辽国邺都留守,汉奸杜重威身恶贯满盈的时刻,已经指日可待。全天下的有识之士们,如今已经不再关心邺都城能不能被汉军攻破,而是开始关心,邺都被拿下之后,汉军的剑锋,将指向何方?
想当年,石敬瑭为了当儿皇帝,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了契丹,令中原彻底失去了北面屏障。而契丹人,却可以居高临下,将中原形势一览无遗。只要得到机会,就可以纵马长驱直入。
如今大汉取代的大晋,汉帝刘知远又算是一个难得的雄主,麾下郭威、史弘肇、慕容彦超、高行周,也都是万里挑一的名将,再加上符彦卿、折从阮等英雄豪杰的鼎力相助,燕云十六州,至少能收复八到九个吧?
举头遥望北方,不少有识之士心中默默地想。
即便不能收复十六州的一半儿,至少蓟、涿、蔚、应这些靠南的州县,能收归版图吧?要知道,滹沱河以南,就很少再产良马。没有良马则无精锐骑兵,没有精锐骑兵,光凭着步卒的两条腿儿,大汉国就永远只能采取守势,很难与契丹人以攻对攻。更不可能遣一如李靖般的良将,奇兵突入上京,彻底解决边患问题。
整个秋季,黄河两岸,大江南北,成千上万双眼睛,都盯着邺都周围方圆百里的范围,盯着大汉天子刘知远和他的麾下的精兵强将,猛士良臣。谁也没留意到,就在大伙把目光都放在邺都附近的时候,有一哨兵马,悄悄地从潞州开往了泽州。
总计只有三千人,其中一大半儿,都是刚刚被收编没多久的庄丁。领军的主将韩重赟,是个刚刚籍籍无名的小将,他的左右两个臂膀,杨光义和宁子明,更是平庸至极。甚至许多绿林好汉和泽州地方豪杰们的耳朵里,从来就没听说过二人。更不认为,三个连寒毛都没长齐的娃娃,能折腾起多大的风浪来!
韩重赟和杨光义、宁子明三个,倒不觉得自己此番领兵南下,有多重任难负。临行前,常思曾经亲自给他们三人面授机宜,到了泽州地界之后,以怀柔安抚为主。对于肯主动合作的地方豪杰,乡贤士绅,就海纳百川。至于豪杰与乡贤们以前在地方上所做下的诸多恶行,暂时也尽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待泽潞两地的大局完全稳定下来,再慢慢清算不迟。
有了常思的这几句交待,三人当然不敢多生事端。一路上,完全以拉拢为主,只要庄子、堡寨肯送上食物和清水,并且答应按期补足最近三年所拖欠的赋税,就过门而不入。只有对方实在冥顽不灵,才会主动发起进攻。即便将庄子攻破了,也很少杀人立威,只是在拖欠的税赋以外,再令庄主们多缴纳一份钱财劳军而已。
如此一来,此番领兵南下,宣示治权的意味,远远大于军事惩戒。因此,遇到的抵抗非常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特别是当最初发起抵抗的两个堡寨,不到半天即宣告失守之后,剩下的田庄堡寨,立刻就变得恭顺无比。没等大军开到门口,庄主就已经带着亲随恭迎出五里之外,劳军的猪羊美酒,每次一送就是十几大车。
无硬仗可打,行军宛若郊游,慢慢地,将士们心里头就都起了懈怠之意。特别是骑军指挥杨光义,终日闲得百无聊赖,无论看到谁都不顺眼,巴不得激怒对方,跟自己好好打上一架,以解骨头之痒。
“实在没事情做,你不如去操练操练你手下的弟兄。”见不得杨光义这幅疲懒模样,第一次单独领兵执行任务的韩重赟找了个机会将他叫到身边,以商量的口吻说道。“同样是骑兵,你的第一都还以老兵居多,却远不如子明的第二都军容齐整。此行虽然……”(注1)
“他那是银样镴枪头,好看不中用。”没等韩重赟把一句话说完,杨光义立刻将嘴角撇到了耳朵上。“况且骑兵作战,所凭全是一个野字。如果像步卒一样,老老实实地结阵,规规矩矩地行军,野性就全磨光了。见到敌人,还打个什么仗。直接弃了坐骑,跪在地上等着别人割脑袋便是!”(注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