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他燃上一支烟,猛吸了两口,没头没尾地说,“你们到过的地方,我也到过一些。”他见我不解,惨然一笑,“最后l 次‘围剿,你们,我就开车到了江西,后来,你们长征一一我们长官说叫‘西窜’― 我又开车跟过你们,不久前才调到山西来的。我开车,没打过仗,可见过你们。我曾想跑到你们那里去,可又一想:共产党没有汽车,我又不会打仗,去送死呀?你想,我被抓来当兵,家里上有爹娘,下有老婆孩子,我死了他们咋活了现在,我虽然活着,但也不知道他们还喘不喘气哩!这回好了,共产党和国民党不打仗了,大家一块打日本鬼子,打完日本鬼子我就可以回家了。我不是当着您说好听的,要真的正儿八经打鬼子,还得靠你们呀!要是我跟着你们,让鬼子打死了,那也不屈。中国人嘛,还能让个小东洋欺负着!〃
黑夜里我看不见这司机的表倩,但他朴素、真诚的语言使我感动。他当了多年国民党的兵,对国民党的本质认识不清这是难免的,但他仍有一颗爱国之心应该说这是可贵的。我由他想到了接触过的东北军、西北军的普通官兵,庆阳县的县、镇长们,特别是从侯马到太原一路上见到的人民群众。是呀1 偌大的一个中国,拥有4 。 5 亿同胞的伟大民族,只要真正团结起来,日本侵略军还够打的吗J 当然,我也想到了党中央和毛主席确定的,建立广泛的民族统一战线,共同抗日的政策和策略是何等的英明和正确啊!
天明,我们到达了离平型关不远的大营。在从大营转赴平型关外东南边的冉寨、上寨地域的途中,我们遇到了从灵丘败退下来的国民党官兵。他们只顾向平型关内债逃。有些逃兵竟跑到我们的驻地来抢老百姓的东西。我问他们中的一个老兵:
“你们为什么不在前方打日本?;
那个老兵魂不附体似地说。“日本人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你们打上了吗?’我又向。
“没有。”那老兵摇晃着脑袋,“连鬼子的影儿还没见着,上头就命令我们撤了。”
真是可耻、可悲、可气!
日军侵华精锐部队坂垣师团占领灵丘不几天,便向平型关扑来。平型关位于山西东北部古长城上,自古以来是晋,冀两省的重要隘口。关内关外,群山峥嵘,层峦迭嶂,沟谷深邃,阴森幽静。关前有一条公路,蜿蜒其间,一直通向灵丘、涞源,地势煞是险要。这是坂垣师团21 旅团侵占平型关的必经之路。从关前至东河南镇之间的公路北侧山高坡陡,极难攀登,路南侧山低被缓,易于出击。上级决定,我们685 团和686 、687 等3 个团,埋伏在南侧一线。为了赶到伏击地域,我们连夜从上寨出发。当时大雨如注,狂风不止,加上天黑路滑,行动十分困难。全团上下衣服被淋得透湿不说,几乎都成了“泥人口。深秋,山区的夜晚已是很冷,指战员一个个冻得直打哆嗦。
拂晓时分,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李庄,我把1 营刘正营长、2 营曾国华营长、3 营梁兴初营长叫到一起,在大雨中指着前面的公路说:
这就是我们的攻击地段。坂垣的21 旅团要进平型关必须通过这条路,这里居高临下,地形好得很呀!”我又指着东面说,“从这里往东是680 团,再往东是687 团。”
我们团的3 个营都是有着光荣历史的部队。1 营是朱老总从南昌起义带出来的,2 营是跟着毛主席参加秋收起义上井冈山的,3 营是黄公略同志领导的老3 军的底子。许多战士都是经过长征的老同志。3 位营长都是红军干部,都做过团一级领导工作,可以说是身经百战的了。有这科灼部队,这样的指战员,对打好这一仗,我是信心十足的。但考虑到这毕竟是我们第1 次和日军作战,不熟悉敌人的脾性,更何况对手又是气焰十分嚣张、“赫赫有名”的坂垣师团21 旅团,尽管我们都浸泡在雨水里,我还是耐心地提醒他们说:
“一定要告诉所有的同志― 从千部到战士,以至炊事员― 这次战斗非同一般,政治意义更巨大。国民党军队的溃逃不仅助长了敌人的嚣张气焰,而且对热心抗战的人民群众是个很大的打击。如今人民的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他们在看着我们哪!党中央、毛主席,朱、彭等首长也在等着我们的胜利消息。所以,这一仗一定要发扬我们敢打敢拚、不怕流血牺性的传统,彻底消灭这帮侵略者l 打出八路军的威风来,打出中国人民的志气来!;
3 位营长刚走,陈正湘、肖远久和邓华等同志就冒雨来到了我的身边。他们刚分头到各连作了战前动员。我问他们下这么大的雨,部队情绪怎么样。邓华同志说:
“一句话,劲头都集中到刺刀尖上,就等吹神锋号了。战士们说:日本鬼子嗽嗽叫,国民党兵往后跑,人民群众在吃苦,我们这口气死了也咽不下去l 这样的奇耻大辱、深仇大恨怎么也得雪,怎么也得报。要不,就不是中国人,更不是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战士!〃
天亮后,风停了,雨住了。除了平型关方向传来稀疏的炮声外,公路上仍不见日军的踪影。怎么搞的?情况有变化吗?1 营长从山头左侧跑过来,有点着急地向我:
“团长,鬼子怎么还不来?〃
我说。“打伏击嘛,就要沉得住气,有点耐性。怎么?你认为鬼子不会来吗?〃 l 营长摇摇头,说:“拿不准。”
“没有什么拿不准的。”我说:“你赶快回到自己指挥位置上去!”因为他那里集中了全团10 多挺机枪,我特别嘱咐他说,“要注意你那些机关枪噢!; 那时候我们都没有手表,不知道确切的时间,大约上午8 点多钟吧,先是听见远处传来汽车的马达声,接着隐隐约约出现了汽车的影子。汽车越来越近,这才发现后面还有马车等一大溜。只见头一辆汽车上擂着一面“太阳旗”,坐着几十个日本兵,头戴闪光发亮的钢盔,身着黄呢大衣,上着刺刀的步枪抱在胸前。汽车一辆接一辆地开进了我们的伏击地域。这些家伙装备精良,侵华以来还未遇到过什么真正有力的抗击哩!他们在车上指手划脚,叽哩哇啦的不知讲些什么。在我们的国土上,他们旁若无人似的,真有些不可一世的味道。
战士们上好刺刀的枪膛里压满了子弹;机枪射手们已经在瞄谁了,他们都不时地望着我。我好象感到了大家的心在剧烈跳动。而我的双眼却只盯着公路的拐弯处。当日军的头几辆汽车开到我们阵地的山脚下时,按照师部的部署,我立刻命令:
“全体冲锋,打!〃
顿时,机枪、步枪、手榴弹一齐开火,指战员们暴凤骤雨般地向敌人冲去。日军最前面的汽车已被打坏,着了火,后边的汽车、大车、马匹等互相撞击,走不动了。日军们嗽嗽地叫着跳下车来四处散开。我想他们大概没有想到,会在大白天遇上这样突然勇猛的打击。“大皇军”的精锐旅团惊慌失措了。
应当说坂垣21 旅团还是支很有战斗力的部队。他们从懵懂中一清醒过来,其骄横、凶狠、毒辣、残忍的本性就发作了,指挥官举着军刀拚命地嚎叫着,钻在汽车底下的士兵爬出来拚命往山上爬。敌人想占领制高点。我立即派通信员向各营传达命令。“附近的制高点一个也不堆鬼子占领!”这时,刘营长已指挥l 营把公路上的敌人切成了几段。他接到我的命令后,马上指挥l 、3 连向公路边两个山头冲去。山沟里的日军也在往山上爬,可是不等他们爬上去,迅谏碟卜山头的l 、3 连紧接着又反冲下去,一顿猛砸猛打,把这群日军报销了。这个营的4 连,行动稍慢一步,被日军先占了山头。连长在冲锋中负了伤,l 排长就主动代替指挥,他用两面夹击的办法,很快把山头夺了回来,将日军逼回沟底全部消灭。正当部队同敌人反复争夺制高点时,两架日军飞机顺着公路来回盘旋。战士们看到这情景,一股劲地靠近日军,同敌人混在一起拚杀起来。敌机大概看到双方交织在一起,无法扫射,也无法投弹,只好飞走了。
最激烈的白刃格斗在2 、3 营的阵地上展开了。2 营5 连连长曾贤生同志,外号叫“猛子”。战斗打响前,他就鼓动部队说。“靠我们近战夜战的光荣传统,用手榴弹刺刀和鬼子干,让他们死也不能死团圈了。”发起冲锋后,他率先向敌人突击,20 分钟内,全连用手榴弹炸毁了20 多辆汽车。在白刃格斗中,他1 个人刺死10 多个日本兵。他身上到处是伤是血,一群日军在向他逼近,他― 我们的英雄连长曾贤生同志拉响了仅有的l 颗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他的壮烈行为鼓舞着我们,更鼓舞着他身边的战友。这个连的指导员身负重伤,依然指挥部队;排长牺牲了,班长顶替;班长牺性了,战士接上指挥。就这样,前仆后继,打到最后,全连只剩30 多位同志,却仍然顽强地与敌人拚杀!3 营的9 连和10 连,冲_巨公路后伤亡已经很大,但他们依然勇敢地与敌人拚杀,以一当十,没有子弹了就用刺刀,刺刀断了就用枪托,枪托折了就和敌人抱成一团扭打,哪怕只有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