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士钧出仕以来,自负刚正不阿、秉公职守,遇到今日之事,竟蹙起眉来颇觉头痛,一面听爱女咳了几声,便道:“颜儿,此地风紧,你且下去歇息。”
洛倾颜应了一声,起身朝瑶光敛袖一礼,却终不敢抬头打量,径自退了三步,一路去了。
岑清望善于察言观色,一见先生眉目愁苦,便猜中了几分,侧身低语道:“先生可记得那卓大人之女卓氏?只因一宫婢侍奉不周,被她鞭挞至死。卓氏按律理应偿命,奈何后来她嫁与康王为妃,此事便不了了之。”说着,朝赵衍之挤了一个眼色。
赵衍之许久才明白过来,登时闹了个大红脸,传音入密道:“姓岑的,你胡闹!”
岑清望又朝他使了个眼色,传音回道:“衍之,你不会真想在国子监待一辈子吧?现下让先生高兴高兴,明年举咱们入科,有什么不好?”
赵衍之脸上仍是微红,传音道:“你管我?”
岑清望白他一眼,传音道:“是,小郡公,你不急着入仕,我却着急!”
两人正用传音入密回来回去,瑶光已在这时出了客栈,翻身上马,扬鞭似是要走。
姬燕歌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回洛士钧的话,一路掠出客栈追去,伸手拉住他的马缰,纵身翻上马背,坐在他的鞍前,小心翼翼觑着瑶光的脸色道:“你生气了?”
瑶光纵马跑了几步,靠在马鞍上懒懒一笑,半真半假道:“你有了亲兄长,何必再顾我?”
姬燕歌心下大急,勒停了马,道:“我与你十六年兄妹情分,竟比不上什么血亲?我看那洛大人神神叨叨的,没准脑壳不太正常,你何必理他?”说到这里竟是真的焦急不已,登时心中一酸。
瑶光戏谑一笑,伸手轻轻点住她的鼻子,道:“鼻尖都红了……我倒怕你方才不追出来,这戏可就不好玩儿了。”
姬燕歌听他话中有话,回头道:“什么意思?”
瑶光朝她展颜微笑,容色翩然,气定神闲道:“你回去告诉洛大人,你见我一走,伤心欲绝,一意回昆仑,自是不愿去什么汴京的。那洛大人自然会百般留你,你就许诺在几日内为他找出凶手,若找不出,就与他们一同回汴京。小歌,这下既了结中原一干烦事,又能甩掉这个包袱,你师兄可还灵光?”
姬燕歌愣了片刻,终于逐渐笑开:若非这般,他便不是瑶光了。
这时忽听一阵马蹄声靠近,瑶光一纵身已回了客栈二楼,姬燕歌纵马回去,却见是赵衍之策马追来:“姬姑娘!”
姬燕歌手中缰绳一引,那白马当即登蹄长嘶,朝他嫣然微笑,道:“你的骑术不错,我本以为官家男儿都是……”说到此处自觉失礼,只扬鞭娇叱一声,策马回客栈了。
洛士钧见两人回来,忙迎上前几步,对姬燕歌关切道:“孩子,伤着没有?”
姬燕歌心下暗笑,脸上却学着留瑕的样子,装出一副伤心神情:“洛大人,你不时提什么亲兄长、亲兄长,把我的师兄气走了!”
洛士钧一时无措,只得道:“罢,罢!你不愿回汴京也罢,只是这桩案子却得了结。”
姬燕歌道:“我绝未杀人,大人可愿信我?”她见洛士钧点了点头,又道:“五日之内,我必为大人找到杀人凶手,将来龙去脉、各种凭据一并告知。江湖事,江湖人了结,大人以为如何?”
洛士钧听她一口一个“大人”,而不愿唤自己洛世叔,心下不由微微黯然,想了想道:“好。但若五日内你不能查明,便要与我回汴京去,如何?”
姬燕歌微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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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瑶光的影子映在床栏雪壁之间,夕光返照,原是刹那温柔。炉内的香已经烧完,却从他衣袖间散出一股极淡的沉香味道。这一抹影子不似平日里的风流惊艳,却有如山海一般傲岸宽厚,强大而温柔。
他伸手探了探慕容的脉象,似是伤势大愈,忽然道:“庞清霜找过你了?”
慕容脸色一窒,随即微微一笑,手按琴弦缓拨了几声,掩饰道:“等回到昆仑,若以后伤势无碍,大人就不必许我上玉京城了。”
瑶光道:“庞清霜与你说,我未曾察觉那杀人凶手,以致惹此麻烦,误了弟子们回昆仑的时日,皆因为你疗伤封了神识,是不是?”
慕容诧然抬头:“大人怎么知道?”他但见瑶光微笑不语,轻声道:“庞姑娘说得对。我非昆仑弟子,有何身份屡次破例?”
瑶光淡淡一笑,手扶在额间似是假寐,慵懒轻哼:“知交故友,要何身份?”
慕容应了一声“是”,不敢多言,又垂下眼来按弦拨琴。但听三两声琴音巍然绵长,音律忽转,似是听得松涛风浪、鹤唳云岗之际,穷天堑而极山壑,意境清高而苍茫。病弱白皙的修长手指却弹出琴心如此,仿佛举手之间,已尽得魏晋风流。
琴是国手,人是干净明澈的人。他像空中偶然掠过的鹤羽、莲花上未干的朝露,温和堪怜却不卑微,亦在三年间不经意地打消瑶光所有的疑虑。
慕容弹了一曲,却不见瑶光说话,一时手按在弦上不敢离开,也不敢开口发问,目光偶然一瞟案上放着的檀木盒,却见众多珍奇异宝中有只玉珠,玉珠里飘离着一道紫色流光,不禁好奇大起,孩子似地伏在一边察看,呢喃自语道:“返魂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