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什么?”身后的门忽然打开了,垂落的衣袂层层叠叠地落在地上,路舟雪单手拢着散乱的头发靠在门框上,也许是刚睡醒的缘故,眼睛里藏着水雾,整个人懒洋洋的。
萧风灼坐直身子,扭头朝他露出一个灿烂明媚的笑:“没什么,夸你好看。”
路舟雪没理会他油腔滑调,眨了眨眼睛,眼眶里的湿意褪去些许,他有些懊恼:“不小心睡着了,什么时辰了?”
“接近戌时了,再睡一会儿天该亮了。”萧风灼笑吟吟地故意打趣道,他看着睡醒乱糟糟的路舟雪,心想这模样要是被别人看见了,保不齐明天这凤凰台的门槛就该叫人踏破了。
“戌时啊。”路舟雪眼中有些迷茫,他连着熬了好几个通宵,现在其实是没睡饱的,脑子不大转得动,听完萧风灼的话,也没反应过来这家伙是故意调侃他,还嘟嘟嚷嚷地自言自语,“不是还有好几个时辰么,哪里就天亮了……”
“噗嗤。”萧风灼没忍住笑了出来,他眼底含着笑意打发了孔雀,“自己回正殿玩去,你娘亲没睡醒呢。”
孔雀点了点头,乖乖地回正殿去了,天白织造的吊床又大又软,她最喜欢在上头滚了。
小丫头走了,萧风灼这才托腮瞧着一脸没睡醒的路舟雪,心想这老神君刚睡醒还挺乖的,一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嬉笑道:“娘亲?棉棉?路舟雪?认得我吗?”
路舟雪伸手抓住萧风灼晃来晃去的手,抬眸无奈地对上后者笑意盈盈的视线,轻轻开口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棉棉,我又是帮你奶孩子,又是给你看家的,你现在是赶我走么?”萧风灼轻轻地把手从路舟雪手里抽出来,抱着手臂往廊柱上一靠,脸上表情分明满不在乎,话却说得仿佛他多委屈一般,“过河拆桥,可不兴这样啊。”
“随便你。”路舟雪跟他素昧平生,懒得在这些琐事上掰扯,细究起来他们今天才刚认识,路舟雪的修养做不到把人撵出去,可也就这样了,要他多么温柔热情,且不提交情没到,他自己也不是那样的性格。
路舟雪去正殿瞧了一眼孔雀,小丫头缩在天白的窝里,睡得神态安详,想来没什么事,他放下心来,给小丫头掖了掖被角,转身回了偏殿。
萧风灼看着路舟雪生涩却尽心地看完孔雀,然后回偏殿里从袖中的扯出一匹布来开始比比划划,原本他翻上院墙打算走了的,见状又停了下来,他干脆坐在桂树上想看看这雪凤凰要搞什么名堂。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路舟雪将一匹上好的绢布剪成两个人形,看大小像是孔雀的尺码。萧风灼坐在丹桂上被路舟雪的操作震惊得差点从树上栽下去,他看着偏殿里借着烛光对绢布缝缝补补还戳到手指的人,心想这人养孩子还不算太潦草,就是看着不太靠谱。
萧风灼也不知道一个笨蛋做衣服有什么好看的,反正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蹲在树上看了好几个时辰,偏殿里的蜡烛燃尽,路舟雪又趴桌上睡着了。
萧风灼轻手轻脚地从树上下来摸到偏殿里,他看着路舟雪被扎肿了的十根手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奈地捏了捏鼻梁,他想不懂,怎么会有人缝衣服还能十根手指都扎一遍的?
嫌弃归嫌弃,他轻轻地把路舟雪睡着不小心压在手底下的衣服抽出来,针脚歪歪扭扭的,好几处甚至没缝上,两片布也没剪好,层次不齐的,总而言之就是白瞎了一块好布。
“没有金刚钻,你懒什么瓷器活。”萧风灼忍不住嫌弃道,手指戳了戳路舟雪的脑袋,后者睡得很熟,没醒,看着对方毫不设防的模样,他又忍不住叹气,“心大的,怎连个防备也没有呢?”
叹完气,多管闲事的萧风灼任劳任怨地把路舟雪的十个手指头上了一边药,捡起被扔在地上的外袍重新给他披上。
又把他的针脚拆了重头缝上,修剪了布片层次不齐的地方,为了杜绝明日路舟雪起来继续秀他的鬼斧神工,萧风灼甚至连衣扣和绣花一并做好了。
解决完了小孔雀的衣服,眼看天色将明,萧风灼才伸了个懒腰,变成只猫缩房梁上睡觉去了。
次日晨,路舟雪迷迷糊糊地从案几上爬起来,萧风灼给他盖的外袍顺势滑到了腰上,他愣愣看着那件还算厚实的黑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似乎是昨日萧风灼身上穿的那件。
萧风灼衣服穿的不多,里面就只有一件修身的里衣,甚至能看到肌肉的轮廓,外袍脱下来时上面可能还有他的体温。
想着想着,路舟雪忽然就不好意思了,他抿了抿唇,把衣服团了团扔到一边,片刻后似乎又觉得不大好,又把衣服捡回来,展开重新叠好。
“哟,醒了?”萧风灼从房梁上下来,打着呵欠道,路舟雪沉默地看着他被衣服勾勒出的胸腹轮廓,不自觉想起那件可能沾有他体温的外套,破天荒红了耳根,眼神游移不定地到处乱飘,就是不敢落在萧风灼身上。
殊不知他这番情态变化尽数落在萧风灼眼里,青年饶有兴致地瞧着他红了的耳根,抿唇笑了笑,故意逗道:“仙君睡得挺好啊,都不知今夕何夕了。”
路舟雪连着睡了两次,也没有整理衣冠,整个人是彻底乱糟糟的了,可不就是萧风灼说的不知今夕何夕么?
“这衣服……是你替我改的?”路舟雪拎起针脚细密、裁剪整齐的一件幼女成衣看着萧风灼问道,对于自己的裁缝水平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昨天还歪歪扭扭、丑陋无比,一觉醒来就变得有模有样,他还不至于觉得是自己发梦魇把衣服改好了。
“对呀,那衣服叫你做得我都替布料委屈,反正闲来无事,干脆顺手替你改了。”萧风灼坦然承认了,许是因为昨天熬得太晚,今日又醒得太早,他又打了一个呵欠,抬脚进到偏殿里,捡起路舟雪叠好的外袍搭到肩上,“棉棉啊,你这针线功夫是真不行,还得练。”
“多管闲事。”路舟雪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嘟哝着,站起身打算把衣服给孔雀送过去,走过萧风灼身边的时候被他抬手拉住了,后者有些无奈地道:“路大美人,我知晓你不拘小节惯了,可多少也该注意一下形象吧。”
路舟雪头发散乱,领口大开,胸膛风光外露,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纯真的娇媚,萧风灼俏皮地吹了一声口哨,却是伸手拉好了路舟雪的衣领,绕到他的身后刚要做点什么,路舟雪忽然回头:“做什么?”
“替你挽发。”萧风灼随手撩起他的三千银丝,脸上神色坦坦荡荡,仿佛做此暧昧之举的不是他,路舟雪过去被萧月珩伺候惯了,也没觉得有何不妥之处,竟然就乖乖让人将头发从发根顺到了发尾,然后在后脑挽了个结。
萧风灼不晓得从哪弄来一支镶嵌血红宝石、缀碎金流苏的女子发钗,稳稳地插在了路舟雪发里,鲜红宝石被霜白发丝衬得格外艳丽,仿佛美人情动时的唇珠。
“挺好。”萧风灼满意地点点头,将外袍往肩上一甩,转身干脆利落地走了。
“你去哪?”鬼使神差地,路舟雪问了一句。
萧风灼翻身上墙,抽空回道:“你不同我回去,我得向妖族知会一声——那钗子你带着好看,我再给你找些来。”
说完跳下墙,身影消失在了矮墙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