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朝心内一震,脱口而出:“令涴对你说了什么?”
夏祥民倏地笑道:“我可没有什么白隼每月里替我传递消息。再说了,英武不凡的叔叔私下与懵懂无知的侄女传递信件,这事,我还真的干不出来,会被三哥扒皮抽筋。”他别有深意的瞥了对方一眼,道:“你既然选择了令涴,就该知道她的性子,现在才为她是世家女儿的身份担心,是不是太晚了些?”居然还担心夏令涴将赵王的底子事无巨细的交代给娘家,这事说出去,她不用说成为王妃了,就算是嫁给寻常男子也会惹得家宅不宁。
“抱歉,”顾元朝立马醒悟自己的多心,揉开自己喝多了之后被夏祥民套出真心话而暗恼:“我……”
“赵王,”夏祥民阻止了他后面的话,笑道:“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世家的女娃虽然将家族看得甚重,可到底还是女人家。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了就是嫁了,与夫君吵架了也不敢轻易回娘家滋事,更加不用说等着娘家替她们出头。不说别人,就算是令涴她娘,当初被妾室害得新出生的孩子都夭折了,她也依然必须将对方的儿子当作自己的亲儿子养育,而不是跑到黎家哭诉我三哥宠爱妾室而忽略她的感受。同理,三哥带着三嫂去了外地过了多年回来之后,夏家在里面帮衬多少是大家心知肚明的,黎家暗地里不说,明面上却是由着我三哥一人作为。我三嫂也不会因为这事而去跟黎家的人说,你们得帮我的丈夫,因为我是黎家的女儿,所以你们得帮他。没有这个道理,嫂子若真的这么说了,黎家说不定立马就会将我三哥给收拾了,省得嫂子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顾元朝沉思一会儿,道:“五叔的意思是,如果我真心对待令涴好,她就愿意全心全意的替我考虑?我与她,不管富贵荣华都是必须绑在一起不离不弃的,她不会因为家族的缘故而选择利用我,而我亦不能为了权势而指望夏家的鼎力相助?”
夏祥民摇晃了两下酒坛子,自己再斟了一杯:“世家永远是家族为先,要我们的势力可以,拿出你的诚意和你的能力来。我们不做亏本买卖,同时也不会去扶持阿斗之流。赵王,你不是每一次都有运气能够死里逃生,你也太小看了世家的能力范围。”
这一次,顾元朝是真的震惊了。他不由得想到当初潜入蛮族兵营里半个月后,突袭的人折损大半,随他暗袭的人也相继被斩杀,独自一人面对蛮族王子加上上百精悍士兵的情景。那一次,若不是母妃安排的暗卫以及夏祥民带领的十多名奇怪体性的士兵出现,他就真的要为自己的鲁莽和无畏付出代价。仔细想来,对方带来的那些士兵他居然一个业没有见过,那些人应当是十分懂得低调隐藏自己身份的底层士兵。那样的人,任何一人随手就能斩杀三个强壮的蛮族勇士,若是收于自己的麾下……
他若有所思地望向夏祥民,道:“你们想要得到什么?”
夏祥民赞赏的敬了对方一杯,笑道:“平衡。皇上不动世家,世家自然也不会干预皇权。如今的大皇子靠着新贵们支持,太子殿□后有着皇后引领的世家大族,可太子要娶我家令姝,这不得不让警惕。三足鼎立之时,另外两足灭了反抗者之后,剩下的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你说,太子殿下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点,想要靠着一己之力将朝廷的势力逐个击破,然后他独揽大权?”正巧,顾元朝又要娶夏令涴,这无疑是给太子的棋盘上的中立派增加筹码,不得不让夏家提防。这也是夏祥君为何会深入敌营去救下顾元朝的因由,救了顾元朝的命,自然就让对方欠了夏家的人情。
夏祥民虽然不如哥哥们懂得阴谋诡计,可他到底是世家培养起来的武将,哪里看不清天下的局势。再加上几位兄长一合计,任何事情就都有合理的解释和目的性。
顾元朝道:“太子殿下的心思我不大清楚,诚如你所说,皇家兄弟之间没有亲情可言,太子也并不完全相信我。”
夏祥民似笑非笑的盯着他:“那赵王你呢?你想不想要那个天下至尊的位置?”
顾元朝脸色一变,握着酒杯的手背顿时青筋凸显。
夏祥民掀开车帘,缓缓地道:“你说,如果新皇要与天底下所有的世家相斗,谁能赢?是唯我独尊睥睨天下的专权皇帝,还是放眼众国,势力盘根错节且财力物力人力雄厚的百年世家?哦,我忘记了,世家大族可不止一家,就皇城里也有上百,而皇帝,他只有一人。”
“朝廷新贵呢?”
“新贵?朝廷最大的新贵不就是大皇子么?你且等些时日,看看他的下场再来说吧。”
夏祥君倒置着酒坛子,为两人斟上最后满满一杯酒,倒头喝了干净。随手将酒坛子朝着车门外给掷了出去,发出‘噼哐’的响声,临下车之前又想起了什么,说道:“那白隼,上次来过之后好像就有孕了。”
顾元朝脸色再一次青白交加,对方这是告诉自己,夏家的隼不止一只。夏家根本懒得利用夏令涴,相信一个弱女子,不如相信手中掌握的财力物力。
存活了几百年的世家,真的能够由一位皇帝就能够彻底拔除的么?别说顾元朝没有自信,哪怕当今的皇帝造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也是不得已为之。太子,再聪明再有能耐,大部分的时候不还是要倚仗皇后手中的汪家。顾元朝自己更是世家大族韩氏的族长,灭了世家不就是砍了自己的手足?
难道,做皇帝要么如父皇一样极力为此几方势力,要么就等着专权不成反而被世家控制做傀儡皇帝,或者直接被人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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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府的人最近都极力避免与夏令涴碰面,而丫鬟仆妇婆子们更是一个个成了哑巴木偶,轻易地不敢多笑一声,多咧嘴一下。不为别的,自从那一日夏令涴收到了白隼的回信之后,她的脾气就越见暴躁,隐隐有种火山即将喷发还被刻意压制的趋势。
在府里面对父母姐妹们还好,偶尔说话,开始还是笑眯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只要某人无意识的提起某个人的名字,她一瞬之后那牙就在磨,眼中冒火的成了凶猛野兽。在自己屋里,丫鬟婆子们切记不能喂那头白隼吃东西,否则她会毫不犹豫的将肉块丢在泥土或者香灰里面滚两圈再砸到对方的脑门上。白隼也不是好欺负的,一人一鸟展开护食大战,夏令涴不让它吃肉,它就吃夏令涴的肉,闹腾的鸟飞猴跳人人自危。
“什么叫做‘老虎靠山吃山,蛮族的野马不如猴子美味!’”夏令涴拿着针尖戳着绣了两只鸳鸯的香囊,“有了我,你还敢去吃蛮族的野马,我要戳扁你这只混蛋。我戳你那色迷迷的眼眸,戳你爱甜言蜜语的臭嘴巴,戳你爱乱摸乱碰的熊爪子,戳戳戳……”
连翘瞄着那可怜的香囊,替两只野鸭子哀悼。好吧,现在‘野’马的‘野’字,也成了这屋里的忌讳。当然,还有譬如‘顾元朝’‘狗熊’‘英雄’等字眼。龙芽再一次偷偷摸摸悄无声息的猫了进来,在连翘耳边耳语几句,对方一个招手,屋里屋外的仆人们都退了干净,留下不自知的夏令涴又抓着另外一个绣着狗熊的香囊戳啊戳,口中依然念念有词。
门外,不知何时已经走来一人,晒得黝黑的脸庞上挂着两年不见的闲适轻笑,自认为摆了一个非常英挺的姿势,对着屋内人笑道:“英雄回来了,你还戳狗熊干嘛!”
四一回 。。。
* 夏令涴突地转身,目瞪口呆的望着门口那人,手中的针头还在持续之前的动作一点一点的扎着香囊上的狗熊肚皮。
顾元朝背后的光影在他周身洒落细碎的暖晕,他忍不住打趣道:“怎么,见到日思夜想的英雄就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夏令涴眨眼,拿起那香囊就朝对方那张厚脸皮砸了过去:“找你蛮族的野马去吧!还回来做什么。”她当初担心得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焦急难耐的等着他从敌营安全回到自家兵营的消息,对即将收到的信件即害怕又期待。哪里知道,抖开纸条之后居然只看到:‘老虎靠山吃山,蛮族的野马不如猴子美味!’这样的话,让她如何不气如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