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穿羽绒服啊?”她打量他的皮夹克,“开车不穿也就算了,室外也不穿?”
“这饶晓婷他们卖的货,送我了,说我穿着好看。这不见你吗,穿得精神点。”
陈见夏没接茬,她没戴手套也没戴围巾,总不能把羽绒服脱给他穿。这样想着,忽然记起几年前的雪夜,她摘下化纤围巾系在李燃身上,李燃把脸缩进围巾里,牵起她的手。
她心里一抽。这样家庭的小孩没长性,不正经,“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可即便长大了,她还是会记得他牵住她的手。
她不信这些大人。她爸爸妈妈,俞丹,他们各有各的苦,没见谁真的活明白。他们凭什么说李燃,他们凭什么说小孩长大了都会苦?
“没落东西吧?”王南昱朝出租车后座瞄了一眼,甩上了车门,“走吧。”
他就租住在临街居民楼的三楼,房子比俞丹家大,有三个卧室,是舅舅朋友的公房,象征性收了点月租。本来是他一个人住,后来饶晓婷知道了,觉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就带着男朋友张军一起住了进来,交三分之一的房租。
“张军跟她分手了,”王南昱轻声说,“你别跟她提张军。”
见夏失笑:“我不记得张军长什么样子了,上学时候都没说过话,我提他干吗。”
“当时还是他俩一起劝我来省城的,”王南昱走在前面,扭头看了一眼见夏,“你记得吗,你去振华读书之后,国庆第一次回家,咱俩在肯德基碰上了。”
见夏点点头。
“当时饶晓婷他们也在,她和张军初中毕业分手了,那几天又好上了,叫我去唱歌喝酒。之前他们就一直劝我一起到省城找找发展机会,我犹豫很久了,那天看见你,就下定决心了。”
陈见夏愣愣地琢磨着他的话,两人已经爬上了三楼,王南昱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手冻僵了,钥匙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陈见夏弯腰去拾,保险门却自己开了。
“回来了?”饶晓婷倚在门框上,室内暖气烧得旺,她只穿了一件宝蓝色吊带睡衣,脚下踩着一双粉色人字拖,陈见夏弯着腰,先看见的就是她鲜红的脚指甲。
见夏朝饶晓婷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饶晓婷瞟了她一眼,越过她朝王南昱笑笑,算是回复。
“见夏,快进门,屋里暖和。”王南昱推着她往屋里走,两人站着换鞋,王南昱的皮鞋好脱,他弯腰帮见夏找拖鞋:“你穿我的拖鞋吧,这双是新的,里面有绒,暖和。鞋大不大?”
见夏摇摇头:“拖鞋大点没关系。”
“你什么都没带吧,我刚等你的时候去旁边小超市买了新的牙刷,牙杯你用玻璃杯对付一下,我还给你买了瓶洗面奶和擦脸的,洗发水你就用我的吧,都差不多。”王南昱从包里把东西一样样掏出来,放在客厅的边桌上。
客厅虽然比俞丹家大,但衣服都散乱搭在沙发上,这里一件那里一件,墙角堆满纸箱,定睛一看,餐桌椅背上还挂着一只胸罩,陈见夏连忙收回目光,对王南昱说:“你不用这么客气,我用香皂洗脸就行。”
饶晓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扑哧一笑,斜了他们一眼:“王南昱你什么意思啊,都是同学,她用我洗面奶和护肤品不就行了?我的有毒啊?”
王南昱不理会,陈见夏摸不准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有多要好,也不方便搭茬。饶晓婷不罢休,继续盯着陈见夏发作:“我听说你不是有个男朋友吗?你怎么不去找你男朋友啊?”
王南昱喝止:“饶晓婷!”
虽然落魄不顺,还不至于谁都能来踩一脚,陈见夏淡淡地看着她:“我爱住哪儿住哪儿。你是租客吧?王南昱是你二房东,他借我住处,需要经过你同意吗?”
饶晓婷也不生气,陈见夏的暗讽对她来说仿佛挠痒痒,不轻不重的。
王南昱打圆场:“见夏,我跟晓婷商量了,虽然有三个屋,但有一个里面只有一张折叠床,上面堆的都是晓婷店里的货,床上也全是灰。你要不介意,跟晓婷凑合一晚上吧,要实在觉得不习惯不方便,你睡我房间,我睡沙发。”
陈见夏连忙客气:“不用不用不用,我睡沙发。”
饶晓婷急了:“我让给你半张床不错了,你他妈嫌我臭啊?”
见夏皱眉:“嘴里别不干不净的,上学时候我就烦你这样。”
饶晓婷起身,趿拉着拖鞋朝她过来,王南昱见势不妙,连忙挡在两人中间,饶晓婷开始指着王南昱鼻子骂:“人家高才生不乐意跟我睡,你赶紧领你屋去吧,你不就盼着这天呢吗,你来省城就是为她,现在混得也不错,她哪儿了不起啊,不是也被学校赶回老家去了吗,男朋友也没你孝顺,我要是你得赶紧抓住机会,要不今晚就带你屋里把她给办了吧!”
王南昱扬手就是一巴掌。
巴掌不重,但陈见夏看得心惊胆战,恍惚间有些想起王南昱初中时候的样子了——他毕竟曾经是个混混,上课中间听到楼下一声口哨号令就从书桌里抽出金属指虎套在右手上往楼下冲的打架高手,面对陈见夏时或许憨厚守礼,但从来不是个驯顺乖巧的孩子。
何况他现在也不是孩子了。
饶晓婷没哭,捂着脸倔强地看着王南昱,眼睛明亮异常。
“你把嘴放干净点。”王南昱说完就转身看见夏,他并没因为自己暴戾的一面被喜欢的女孩看到而羞赧,或许这对他来说是非常正常的,并不需要遮掩。
王南昱拿起茶几上的洗漱用品抱去了洗手间,边走边说:“你穿秋衣秋裤睡觉还是换睡衣?我有件大T恤,你能当睡裙穿,是干净的,给你放沙发上了,这房子暖气烧得好,晚上穿太多会热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