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将李踪视为要护在羽翼下的幼弟,事事为他考虑周全,如今李踪已不需要他庇护,他也不会再庇护。
他已经有了要守护一生之人。
李凤歧仰头看着叶云亭,恰好叶云亭低头看他,两人对视一眼,叶云亭朝他笑了笑,亲自推着他往马车边走去,季廉在身后替他们撑着伞。
上了马车,五更赶着马儿往永安王府行去,恰与李踪背道而驰。
***
太傅府。
李踪一路疾驰到了太傅府,却见太傅府大门敞开,门房见着他也并不惊奇,躬身道:大人就在茶室等着陛下。
一个两个的,消息倒是灵通。李踪嘲讽一笑,下了马,提着马鞭往茶室大步走去。
这太傅府他太熟悉了,这是他亲自挑选赐给韩蝉的宅子,离皇宫只有一盏茶的路程,宅子里的一花一草,都是他命匠人精心布置。
如今一路行过,看着却只觉得嘲讽。
他对韩蝉一片真心,可韩蝉又回报了他什么?
李踪穿过前花园,抵达茶室,就见韩蝉一袭白衣侧身坐在窗前,面前摆着的,是他赐下的那套翡翠松柏常青茶具。大约是听见脚步声,他侧脸看过来,瞧见提着马鞭、满脸怒色的李踪却并不吃惊,而是淡淡点了头,道:陛下来了。
太傅倒是还有兴致喝茶。李踪进门,走到他对面,冷笑一声:这些日子的事,太傅就没有一个解释吗?
从前来这太傅府里,他总喜欢唤他老师,这个词透着股无关身份亲昵,就好像韩蝉还是那个东宫里叫他读书习字的西席先生,而他还是那个被大哥、被宫人欺负了、被他抱在膝上仔细关怀的小童。
陛下生着气,我解释了,想来你也不会听。韩蝉提起茶壶,斟了一盏热茶推到他面前,目光扫过他被风雪沾湿的衣袍,又道:衣裳都湿了,陛下将外袍脱了吧,我叫人拿去烘干,小心染了风寒。
他的态度太过自然,若不是李踪身上还一阵阵泛着冷意,连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恐怕就会当真在他面前坐下,又与他扮演师生情深的戏码。
朕今日,可不是来与太傅喝茶的。
李踪扬鞭掀翻了茶盏,昂贵的翡翠茶盏瞬间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洒了满桌,些许溅射到两人手上,却谁也没有吭声。
陛下是来兴师问罪的?韩蝉眉眼微抬,神情是一贯的平静。
以前李踪只觉他冷淡的像遥不可及的冰川,叫人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高山仰止,不可亵渎。
可此时此刻,韩蝉的镇定却点燃了他满心的怒火。
他弯下腰与韩蝉对视,一字一顿道:太傅若是现在交代了,还能少吃些苦。否则下了大理寺的邢狱,可就没那么容易出来了。
韩蝉直视他的眼睛,并未心虚退却:陛下想听我说什么?
端王府,还有殷氏叛军。李踪咬牙切齿:你是何时与殷氏叛党勾结在一起的?!殷啸之许了你什么好处?!
他自问待韩蝉不薄,给了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可韩蝉为什么还要背叛他?
韩蝉垂眸,似在思索。
李踪死死凝着他神情,不放弃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我为何要与殷啸之联手,陛下难道不知道么?出乎意料的,韩蝉却忽然反问起了他。
朕如何会知道?李踪越发觉得可笑:太傅是实在想不出理由搪塞了?
韩蝉却嘲讽一笑,缓缓吐露了一个名字:阮氏兄弟。
阮氏兄弟。
李踪心头一震,下意识退后了一步,他这回没敢再对上韩蝉眼睛,色厉内荏道:阮氏兄弟与太傅勾结叛党有什么关系?
陛下非要我将话挑明么?韩蝉拧着眉,似想到了什么极恶心的东西,冷声道:你今日能寻两个与我有六七分相似的人亵玩,他日焉知不会对我下手?他嘲讽一笑:要我受此折辱,不若先下手为强!便是失败就死,也比做他人玩物强。
你李踪被他说中了心事,脸色几番变化,却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气势,他咬牙道:我从未想过将你当做玩物!
若真将韩蝉当做玩物,他何必忍到今日,还寻了两个赝品排解苦闷?!
韩蝉眼神微闪,却是冷声道:事已至此,何必再说。陛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