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流水般静谧,韩余琼笔耕不停,认真抄写着经书,还有五天了,《无量寿经》终于到了最后一卷。大丫鬟秀禾心疼不已,便提议道:“姑娘,快歇歇吧,连着熬了几个通宵,您的手都快抬不起来了。”
余琼苦笑一声,放下了笔,她自然知道抄经的差事一定会落到自己头上,但是只有这样母亲才能多看重自己一些。在侯府,姨娘不受宠,父亲几天看不到一次,只有侯夫人是每日晨昏定省可以见到的。长女但不是嫡女,想要日子过得舒服些,只有讨好嫡母才行。
余琼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她多年的乖巧孝顺、知书达理,终于换来了一桩不错的姻缘。虽然给人做填房,是很多大户人家女儿不屑的事情,但是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很好地归宿。可以做一家的女主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参加夫人们的宴会,这种身份多么地难得!至于夫君的样貌、品性、感情,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
余琼站起身来,对秀禾说:“今天天气不错,也是休沐的日子,四妹妹应该有空吧?”
秀禾一愣,疑惑地说:“姑娘,您要去四小姐的凉风台?这个时辰四小姐应该是在的。”
余琼微微一笑:“是啊,以后少不了要去叨扰四妹妹了。”
说着随手拿了桌面上花瓶中新折的几枝芍药花,便快步走出院子。
此时余笙正被丫鬟琥珀逼着试穿新衣服,这是金管家刚刚派人送来的,衣裙便有三套:刺绣妆花裙、烟云蝴蝶裙、软银轻罗百合裙,件件精美流光溢彩,配色高级贵气。头面也有三套:赤金累丝嵌红玛瑙头面、赤金掐丝嵌羊脂白玉海棠迎春花头面、银鎏金点翠嵌珍珠百宝头面。一桌子珠光宝气,让丫鬟们惊呼不已。
余笙对这些不感兴趣,正不耐烦琥珀、贝壳在自己身上比东比西,这时候听人传报大小姐到访。余笙高兴的应道:“快请!”随即指着桌上的东西说:“收起来!”
余琼摇着手里的芍药对迎向她的余笙说道:“四妹妹,今早看到这几株芍药开得欢快,娇俏可人,觉得跟你很像,便折来送你,你可不要嫌弃啊!”
余笙接过闻了一下,欣喜地说:“大姐怎知我最喜欢芍药?这几日我正研究用芍药做胭脂,正愁没有趁手的好品相,这不,大姐就给送来了不是?”
两人说笑着进了内室,余琼瞥了一眼丫鬟们正在收拾的衣裳首饰,心内惊骇不已,知道这个妹妹受宠,以为吃穿用度方面高出一些而已,都是庶女,不会差太多。如今看来,四妹的规格和其他人已是天地之差,不是嫡女胜似嫡女。自己待嫁闺中,嫁妆单子里的陪嫁头面都没有她的好,不禁神情黯然。
余笙看到心下了然,忙转移话题道:“大姐,经书抄完了吗?这一阵真是辛苦你了!”
余琼收敛心神,微笑道:“今晚便能大功告成,终是没有辜负母亲期望。”
余笙佩服道:“大姐,你的一手簪花小楷,清秀卓然,无人能比!母亲自是信任你的。”
余琼对这个妹妹便又多了几分好感,不恃宠而骄,十分难得。
余琼吩咐秀禾先出去,余笙便对琥珀使了一下眼色,闺房中的丫鬟鱼贯而出,并关上了房门。
余琼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正色说道:“四妹妹,大姐中秋过后便要嫁去丁府了,以后回家不能随心所欲,大姐有一事想拜托于你!”
余笙微笑应道:“大姐,你说的可是梁姨娘?放心,你出嫁后我会好生照应她。”
余琼神色惊讶道:“四妹真是冰雪聪明,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有我在身边她的日子还算好过,我走了她的日子便是一片死寂,慢慢熬罢了。”
余笙知道父亲好几年没有去梁姨娘的院子了,不受宠的姨娘,地位还不如管事嬷嬷。自从大姐定亲后,梁姨娘全部心思都放在陪嫁筹备中,大姐是她的盼望,如今这盼望也离她而去,剩下的日子可不就是慢慢熬吗。
余笙安慰道:“大姐,梁姨娘对母亲极为恭敬,吃穿用度也都是按照规制,你出嫁后我会让我娘常去梧桐苑走动,不会让不长眼的奴才克扣了去。”
余琼听后感激地说:“四妹此恩永不会忘,我虽然力量微薄,但假以时日四妹如有差遣,我定达成你愿。”
余笙要的就是这句话,詹士府管着皇室的内务,跟各王府、公主府交往甚密,消息人脉都是顶尖的,丁惠远又是个稳重的,再过几年,老詹士致仕后丁惠远便是不二人选。侯夫人心心念念要为儿子铺路,岂会随便将庶女嫁给一个毫无助力之人?岂不浪费!
余笙慧眼一转,心下有了计较,说道:“大姐,王妃信佛,听闻手写经书供奉在佛祖面前,高僧诵经加持,会显得更有诚意!”
余琼醍醐灌顶,高兴地说:“妹妹言之有理,我便去求母亲,明日去法华寺供奉经书”。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眼神中都荡漾着满意的光彩。
翌日清晨,侯夫人带着四姐妹和一众随从直奔郊外法华寺。寺庙主持慧能大师昨晚得了消息,已经贴了告示,不接待寻常百姓的进香,山脚下安排了沙弥引路。
侯夫人金氏目的就是要声势浩大,引人注目,可见侯府对王妃生辰礼的重视,显然她的目的达到了,女眷和随从人数众多,绵延数里,蔚为壮观。
金氏领着四女在正殿礼佛、上香、许愿,大殿上蒲团坐了十八位得道高僧木鱼诵经,主持慧能大师亲自将余琼手抄的《无量寿经》供奉到佛祖座前,并将一串佛珠压到经书上面,整个场景威严肃穆,虔诚无比。
这一番操作下来,侯夫人身体已然疲累不堪,慧能便引她们几位女眷到了寮房休息。用了茶水后,金氏有点困,便对四女说:“你们几个头一次来法华寺,后院有两棵大榕树,有上百年的光景实属难得,你们去看看吧”。四女便行礼退出。
到了寺庙的后院别有洞天,不光有参天的榕树交缠辉映,还有各种名贵的草药,正值夏季开花的时节,白红蓝紫争奇斗艳,煞是好看。左侧有一排厢房,门前晾着各色药材,后院的偏门锁着,直通后山的小径。
姑娘们及几个大丫鬟便再也不端着了,飞快地奔向花花草草,余欢拉着余若兴奋地说个不停。大姐余琼被榕树吸引,慢慢欣赏起来。余笙环伺一圈,走到厢房门前,看到几个圆形草编席子,上面晾着艾叶、三七、冬青、白芍、茯苓、紫苏等十余种药材。余笙暗暗称奇,怎么出家人还会治病吗,一时好奇便走进了厢房。
房间外室陈设简单,几张座椅而已,放了很多半成品的草药,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余笙继续往里面室走,发现一个炕桌,两个蒲团,似是有人曾经在此闲谈或者下棋。墙边立着两个梨木箱子,古朴典雅,外面雕有麒麟图样,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
余笙很是奇怪,便轻轻打开了箱盖,不成想,她的一张小脸对上了一双幽深的双眸,一位男子被绑着双手,嘴里塞了布条,全身动弹不得躺在里面。男子向她眨了眨眼,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好似催促她忙他解脱,余笙惊吓了一会便回过神来,她没有着急上前,而是仔细观察起男子的衣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