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小暑,连日的大雨却还未停,雨水哗哗沿着青瓦倾泻。白薇从前院回来,裙角湿了个透,她收起伞,埋怨看向耳房角落里悠闲绣花的年轻女子。
“世子爷叫你去,你倒好,在这里偷懒,让我平白遭了一顿骂。”
白薇跺了跺脚坐下,把湿透的绣鞋脱下来,使唤屋里的小丫头去为她另寻一双干鞋来。
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却不见人搭话,白薇皱眉看去,见连珠正对着绣棚呆呆地出神。
“喂。”白薇趿上鞋,过去轻搡了她一把,女子猛地回神,有些怔愣地抬头。
叫屋里的烛火一照,那张白里透粉的美人脸莹润生辉,恰似春日含苞带露的芙蓉一般,直直映入眼帘。
白薇被她的脸晃了一下,打趣的话忽然哽住,缓缓坐在她身旁,喃喃道:“你真是……”
真是什么呢?她说不出口。
连珠心里存着事,回过神来,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异样,扯了个笑道:“爷没指我的名儿不是?再说了,薇姐姐最疼我了,哪舍得让我去外头淋雨呀?”
她收起眉目间的愁绪,语气轻快,白薇松了一口气,想她或许并不知道那事,不然也不会是这般反应。
她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连珠,毕竟这是关乎女人一辈子的大事。
只是她也是从旁人那里听说的,真假不明,世子爷不在府中,还是不要多嘴生事最好。
等世子爷回来,便知道那件事到底是真是假了。
白薇竖起两道弯眉,佯怒去挠连珠腰间痒肉,故意道:“你这小蹄子就会哄人,看我不挠你……”
两人在炕上打闹,欢笑嬉闹声叫外头的小丫鬟听见,好奇地往里瞧了几眼。
笑闹了一阵,两人起来重新梳妆,如今世子爷虽然不在,但她们作为院里的一等大丫鬟,在外不能失了体面。
连珠对着镜子挽发,白薇凑过来,小心翼翼问道:“说真的,你真打算一直这样啊?”
连珠凝视着镜中的自己,装作不懂地反问:“哪样?”
白薇拍了她一下,嗔道:“你别跟我装。”她努了努嘴,“那位祖宗,今儿早上见着送药的是我,你没去,脸都黑了,可吓人了呢。”
“你打算跟世子置气到什么时候?要不还是低个头吧,毕竟那是主子。”白薇好心劝道。
连珠垂眼,眼底泛红,并未应声。
白薇叹息一声,恨铁不成钢道:“你该知道主子对你是不同的,我是真心盼你好,当一辈子丫鬟有什么意思。”
她拿起茶壶出去了,连珠静静坐着,掐着手心,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当然不甘心一辈子只当个端茶倒水的奴婢,但也不愿去攀高枝。
李翊待她好,不过就是将她当作玩物罢了,她没名没分地跟了他一辈子,甚至最后连命也搭上了,难道还不够吗?
白薇不知,她早已不是那个天真的小丫鬟连珠了。
她是个从绝望中走过一趟的死人。
连珠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死而复生,
明明已经被李翊一箭射杀在城墙上,再睁开眼,却又好端端地躺在床上。
她以为是在做梦,过了好几日,才渐渐接受自己已经复生的事实。
她死时十八岁,如今还未满十五,还没成为李翊的通房,还可以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