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陪她。
后来他知道了,太医说公主的胎相不稳,他看她花颜益清减,愈发心疼,九个月里,尽可能多抽时间陪伴她。
期间,晋明帝没能等到他最想疼爱的外孙,带无限的遗憾龙驭上宾。他逝前,不曾召内阁大臣,不曾过问逆子老四的发落,连太子都落于长公主后头,那位垂垂老矣将去的帝王,只是拉长女的手。
那只曾握刀斩敌首,曾挽弓『射』天雕的干枯手掌变得无力了,却依旧紧紧拉女不放,遍遍嘱咐:
“醋醋,你有孕,不许哭。阿耶去找你母后了,给阿耶生个胖外孙,啊。”
可宣明珠依旧哀毁形销,此后,人世间,她的双亲皆不在了,如何能不伤恸。
梅鹤庭白以驸马都尉的身份替她行长公主的全套奠礼,夜里轻轻搂她,一遍遍帮她拭泪。
“我得了孩子,却没了父亲。长生,我难受。”
他听不得那样的啜噎,陪她堕泪,清沉的噪音贴在她心脏最近处:“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青山萧索枕河川,苍翠无声。梅鹤庭一踏入这里,不知为何,过往的点点滴滴都在前涌现。
明明他答应过她。
在她那般艰难的时候,明明他暗暗发誓,永远都不会再让妻子这样伤心。
他食言了。
寺门前忽现出一抹窈红的身影。
梅鹤庭认得送傩,长公主的四暗侍轻易不会同时现身,但他们成婚第二,宣明珠大大方方叫来了四个姑娘给他见礼。
“来,叫声姑爷,有利是!”那年的长公主眉间意气,风发如花。
每一场回忆,都如一道附骨之疽,将人吞噬殆尽。
他们有过那样美好的时候,那时,他为何不能对她多笑一笑,为何不能心里辗转重复的话说出来给她听?
为何要用己的想法约束她,不能设身处讨她欢喜?
为何回避,不能视线长长久久停驻她身,何以就那么怕她发现身的龌龊念头?
满的佛头枕荒草,佛祖下了龛,不过是一堆最无用的石头。
“他说,”送傩开口:“阁下想入寺,三跪九叩进去。”
“他”是何人,梅鹤庭知晓。拂衣亮出腰间令牌,声音哑,“跪谁,『乱』臣贼子吗?”
他最终通行无阻入寺,在一块无字碑前找到了宣焘。
见到那块碑,梅鹤庭脑仁一霎如针刺。
终于想那个梦里,醒来后无论如何也记不得的一句话。
——“先前那场惊吓非同小可,殿下连见了几的红……”
得知宣明珠有喜当,隆安寺发生了一场兵变……
梅鹤庭艰难开口:“这是为谁立的碑?”
“你猜呀。”一袭绿帔的男子背对他立在碑前,磨牙冷笑,“你跪下,跪下我告诉你。”
梅鹤庭未理睬他,冰冷的双手颤抖去拨须弥座下的荒草,最终在石碑紧底,发现了一行小字:晋明三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