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震动愕然,一时无了主意,遂转向身旁的韩子湛求救,然而,于瞬刻间,御花园内的花木菊饰便尽数消逝,渐渐地演变成了萝旖宫的内室景象,无有其他陈设,唯有暖床前的幔帐随风摇曳,似血般触目惊心——
皇帝阴沉地望着我,一个箭步便牢牢地捉住了我的手臂,并一举将我拦腰抱起,毫不迟疑地往床前走去,顿时,我恐惧骇然,无限的绝望,遂极力挣扎着叫嚷道:“不要!有谁能来救我!?”
……
一着急,我便睁开双眼,攸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此时,浑身上下已是冷汗敛敛,待惊魂甫定,才意识到原来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罢了,不过回忆起适才梦境中的场景,不禁有些怔忪呆滞,莫名地为白日里秦贵妃凝睇韩子湛的不舍眼神所慑,于不安和耗神之下,竟然做就了如此的一场噩梦,复再思畴一番,遂觉得自己有些无奈和可笑。
然而,还未从彷徨中完全醒透,这时,耳边则突兀地响起了一个轻柔和缓的女声:“你…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人旧事
声音并非蕊欣的,闻之,我不禁赫然一震,遂迎着微弱的烛燎光泽,模糊辨认,方才发现内室中央的圆几前竟然端坐着一抹纤瘦的身姿。
那身影依稀熟悉,此刻却透着高高在上的漠离,只见她此刻安之若素地拈着一枚茶盏,正细细地品缀着杯中的茶水。
我用寝衣的袖端试了试眼角,蹙眉疑惑地探询道:“公主殿下!?”
闻言,她缓缓地转过身来,定定地回望着我。
待看清她的脸,我顿时睁大了不可置信的双眼,醒悟过来,遂急忙趿鞋下床,速行几步恭迎道:“贵妃娘娘!?”
她即刻从椅凳上起身,虚扶我一把,示意我不必多礼,而后则握紧我的双手,搀拉着我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
我不禁有些怔愣,不解究竟其意若何。
她出神地审视着我,眼眶内渐渐氤氲起了雾状的泪水:“你应该还在责怪我吧!?白日里,无论如何我都不肯认你!?”
我恍然大悟,欣喜地回握她的双手,不确定喃问:“雅卿!?”
她重重地颔首,眼眸中的泪花闪烁:“小姐,我是雅卿!”
闻听到她肯定的答复,我的泪瞬刻便落了下来:“雅卿,真的是你?”
“是我,小姐!”
“你…还活着,真好!”泪水缓缓滑行入唇角,渗入味觉,却丝毫感觉不到苦涩,我只是紧紧地回握着她的双手,定定地凝望着她,心中的欣喜无以言表:“雅卿,你可否知晓,此时此刻,我有多么地感激上苍,感激上苍竟能给我如斯的恩典,让你还活着!”
“我亦是,小姐!”她虽然落着泪,唇角却扬起了一丝由衷而发的欣慰笑意。
欢喜过后,我突然意识到她对我称呼中的不妥之处,遂急言道:“现下,你乃皇上爱重的贵妃,身份高贵,而我却只是官职低下的乐师,所以,雅卿,请不要再唤我为‘小姐’,我…实在无能承受。”
雅卿的神色坦诚,眼神澄澈:“小姐,你我之间,何必还要计较这些虚礼,似往日般随意即好。白日里,碍于宫廷的眼线不肯认你,遂忧心你会因此而责怪于我,故而待到晚上,便急切地换上宫娥的服饰连夜赶来,就是特意来向你致歉,并求你谅解于我。”
经她提点,我方才注意到,她此时穿就的竟然是普通宫娥的衣衫,思及宫廷内的算计和陷害,不由得心酸不已:“你让我不要见外,然而,奈何你却多心了呢?白日里,你不肯认我,必定是有你的苦处,虽然我入宫时间不长,但是却深深地通晓宫廷生活的艰辛,但凡宫人,每日经历,皆如履薄冰,必须小心慎微,方能安然长存,何况,你还身居贵妃之位,几载来又备受皇帝爱宠,日子久了,自然会有他人对你心生怨妒,从而费尽心机来针对于你,此种境况,倘若你思虑不周,堪能于宫廷之内存生!?如斯道理,我俱明晰,为何还会责怪于你?你应该了然,能够再见到你,我已是无尽欢喜!”
她缓缓地抽出手,拈帕拭泪:“此下,亦唯有小姐能了解我!”
我心疼地望着她,千言万语皆难以诉说,思及一事,遂忍不住询道:“雅卿,你…怎会入了宫,又成了皇帝的妃子?”
她展了展眉,清咳一声,但是嗓音却依旧浊哑:“那夜,明汝山上遍布追兵,何况我又心存死念,刻意往追兵密集的方向跑去,故然,我算定自己必然逃脱不掉谕王的追捕,但是却蒙上天顾眷,在引开追兵之际,恰巧落入了猎户所挖设的捕兽陷阱之内,遂遭受重伤,陷入了深度昏迷,待再次醒来,自己已置身于一位好心的猎户家。后来,经救我的猎户大哥所言,在他救我之时,我已在陷阱内困迷了七日,亦就是这七日,谕王遍山搜索无望,便撤了兵,我亦就因此而逃过一劫。”
听其叙述自己的逃生过往,我既是庆幸,又是感动,遂心酸难耐地插话道:“后来呢?”
她不在意笑笑,以示自己已经忘却了那段沉痛的经历:“藏心阁的一场大火,随风而引,绵延开来,一燃多日,遂将陈府的所有一切焚烧成尘,待大火之平息后,不知为何,谕王竟向皇上谎称道你我已与大火同焚于藏心阁内,皇上听闻,不再计较,我这才完全摆脱了生存危机。因为手无所长,不忍心连累救我的猎户大哥,待伤势好转之后,我便到京城的一家当铺内去典当外衫和发簪珠翠置银,不成想那当铺执事乃吝啬坏心之人,见我孤怜,刻意压价,彼时,当铺之内还有一位年轻的公子,可能是见我凄悲无助,遂示意其侍从出高价买下了外衫和发簪珠翠。话转回来,其实那外衫和发簪珠翠,还是小姐你的。”
我先是迷茫,而后恍然大悟:“那夜…为了救我,你特意与我调换的那件外衫和发簪珠翠?”
她轻轻颔首,沉思于追忆的脸上逐渐溢出一丝绯红之色:“正是因为你的外衫和发簪珠翠,我…遇到了自己此生的归宿。”
我渐渐理清思理:“买你外衫和发簪珠翠的年轻公子,莫不是当今皇上!?”
“起初,我并不知晓那位年轻公子的真实身份,而他亦未曾多言相告,只是自当铺遭遇之后,他便常常到猎户大哥的家里来寻我,总是默默地资助我并关心我,也许…是日久生情,在不知不觉之中,我…渐渐喜欢上了他。后来,每次他来,我总会欢欣无比,但是愉悦之下,又会极其不安,因为看他的穿着气度,超脱清朗,与众不同,毋庸置疑,其必定出自于富贵之家,而我,仅仅是平凡的农家女子,论姿貌出身,是无论如何都配不起他的。此外,我还惶恐他一如别的纨绔子弟般,因为被规矩束缚久了,故而一心去追求开脱和自由,待我好不为其他,只是为了成全自己的一段露水情缘罢了。不过,他乃聪慧细心之人,不经我提点,未几,便察觉出了我的心思和不对劲,所以,在再一次来访之时,他便对我直言了其真实身份,并承诺不日内便会遣人来接我入宫,而且还允诺我最高的际遇和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