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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中队每天早上做操后吃饭,晚上有时还要读报学习,对此大家都没有怪话。
像抬石头垒田坎、砌窑烧石灰这样的重活,过去生产队时如果叫花枪、靳老五上简直不可思议,可现在花枪不光上了,还领喊口号:“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他天生一种阴阳怪气的腔调,想改都改不过来,逗得大家哄笑。尹长江、豆腐都赶紧说:“笑不得笑不得,当心闪了腰!”
大家干脆就放下了抬杠笑,笑够了又干活。
当然也有美中不足的地方,譬如劳改队留下的大堆红苕干,伙食团用来推成粉、做成饼子当饭吃。
此物虽甜,但夹有沙子,还有股霉味。若在生产队,孙猴、六指等宁肯挨饿也不会吃它的,现在因场部领导说了不可浪费粮食,只好硬咽下去。
农场马群划给了一中队。马群是农场的重要财产,场领导不放心,亲自参加挑选牧马人的会议。会上男生都跃跃欲试,争得起火,后来白驹说“我当!”才逐渐安静了。
场长打量白驹,便笑着对中队长尹长江点头:“行,就是他!”
尹长江道:“白驹,你就是牧马小组的组长了,你再选两个组员。”
男生又纷纷举手,白驹面露难色,干脆随便指一下眼前浪子和小和尚:“你们两个。”
白驹、浪子和小和尚这三个马倌,管好大一群马!过去牧马的劳改犯都是轻刑犯,只能在小圈子里牧马,现在连马都解放了。三人每天赶马从所在山沟里呈之字拐上行,再波浪式翻越几道山坡,来到青螺山中的高原地带。
此地之马,较为矮小,而敏捷有力。良马以腰短、尻高、耳铮、目圆为贵。最重要在足,前足并立,间可过拳,后足略曲而蓄力待发者为上品。
马散开去吃草,马倌割些苜蓿、草莓和野豌豆,将这些精饲料用来喂带驹的母马,然后就躺着晒太阳,到湖边钓鱼,策马奔驰。
白驹的坐骑是匹枣红马,马鬃和尾巴却是黑的,马尾撒开像面扇子,长长的鬃毛被风吹起,就象黑色的波浪翻动。它的清啸之声能勾人的魂。
浪子最钟意一匹黄褐色马,它白色的披鬃,前额至鼻梁上一道刀形白斑,宛如闪电。一双大眼睛总是温驯看着主人。
孙猴、靳老五、六指、笑娃等都是常来的玩伴,爱带着找山民借的□□,钻进林子打猎。
山中经由几道曲径,便到达一片宽阔的山顶草原。这里荒草深茂周围和斜坡是冷杉林带,成了跑马的好场所!
孙猴骑马的姿势狂傲、趾高气扬,白驹则潇洒自如。小和尚样儿笨笨的像要摔下来的样子,浪子跳上马背就觉兴奋。
浪子和小和尚在生产队时也骑马,也曾在河滩跑马,但河滩上容易马失前蹄,高原才跑得快,看得远,有腾空的感觉和鹰隼般冲刺的感觉。
马倌下马后拿饲料喂马,牵着马溜达,给马梳理鬃毛,摸摸马脖子,贴着脸跟马说几句悄悄话,这时的快活也不亚于骑在马背上呢!
马群在劳改队迁走后一段时间,是分散在山民家里寄养的,刚集中拢来时,一匹匹毛色枯焦、骨头耸峙,有的还长了癣和虱子。经这三个马倌的牧放和调养,都变得膘肥肌健,鬃毛丝滑,嘶声昂扬清亮。
靳老五和九妹当猪倌。靳老五长手长脚,擅长捞虾捉蟹,当猪倌也有一定自由度,使他有了发挥特长的机会。九妹最会做菜,因为猪场要煮猪饲料,这就有了开小灶的可能。
开小灶最初是很机密的,光被中队长尹长江晓得了不要紧,如果被场部晓得了就要挨批评,猪倌职位难保。所以外面只有浪子、白驹、孙猴和黄心华经常受邀,伙食团长豆腐也有时光顾。
此情景持续大半年之久,后来发生纹革,农场纪律逐渐松懈,小灶也就成了寻常之事,无所谓了。
九妹为开小灶,经常上山采蘑菇,还不计前嫌,教浪子采蘑菇。
九妹对浪子说,有树就有菌子,你外行别采那些好看的菌。毒菌的颜色好看,形状稀奇,伞盖有的像斗笠、有的像盘子,柄上还有圆环。
你也不要去采阴暗处的菌,那也有毒。你要采生虫的、生蛆的、鼠啃过的、鸟啄过的菌,这些菌保险。
九妹会采荒地上和乱坟堆上的鸡枞,这菌顾名思义有鸡肉的味道,甚至比鸡味更鲜。都说鸡枞会遁土,太阳照着就不见了,九妹有时天刚亮就叫浪子一同去采鸡枞,浪子为了享口福只好跟她去。
九妹说鸡枞是成堆的,你在腐土上看见有蓬松的开裂,土被顶起来了,保险是鸡枞。
浪子见九妹把土轻轻拨开,露出一堆白生生的圆锥形的小帽儿,哈,鸡枞!浪子接过捧在手里,还和着些腐土,更感觉它的新鲜。
九妹爱拿鸡枞氽汤,鲜味满口,食后五日不知肉味,而且没用一滴油。
竹荪国外称为“真菌之花”,比鸡枞还难得。九妹每次找到它都惊叫:“嗨,正勇,来呀,你来呀!”
竹荪戴个绿帽儿,雪白的身子,妙在下面蛋形的菌托又是粉红的,像个公主,又像有毒的,引得浪子趴下去看,九妹也趴下去看,两个的脸都挨在一起了。
这时九妹的心暖融融的,都舍不得将它从竹根上掐下来,想它永远这样,他俩也永远这样!
但九妹采得多的还是酱色的牛肝菌,胖胖的馒头菌,黄黄的就像蛋黄一样的蛋黄菌,像古老的青铜器颜色的铜绿菌这些。
九妹说炒牛肝菌少不了泡菜和辣椒、大蒜,浪子怕吃辣椒,九妹就只好不放辣椒。有回九妹说我放一次辣椒你吃了试看?浪子感激九妹为了他每次不放辣椒,答应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