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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捏住枝干,正要连根拔起来,附近传来家树的声音:“哎,花有毒!”
他手像触电,一下子缩回来,抬头看着家树:“啥子?是金银花!”
家树说:“等我来看!”
爬拢看了说:“硬是断肠草,摸不得!”
钱亮不由得恨之入骨,他腿一蹬或手肘一拐家树就会摔下去。家树因他面相非同寻常,眼珠僵硬,笑容像纸壳,一直有警惕,此时并不过分接近他,而且很快离开了。
他们背一背篼草药回来,日头当顶了。东方亮大叔跟浪子正在堂屋凉椅上躺着说些闲话。家里本只有一张凉椅,家木向邻居借了一张来。
采回的草药有煎服的,有舂烂了摊在南瓜叶上包裹的,弟兄俩烧火舂药忙个不停。
这里地近南方,季春就像过夏。日落时分,钱亮一人在田野逛。
这一片是自留地,办食堂时收回,解散食堂之后又划的,一人几厘或一分,一家有几分地。
谁家的丝瓜架、黄瓜架、冬瓜架,黄花满架,瓜满架。钱亮摘下个嫩丝瓜,上面一层白灰碰到手就变绿了。
他不饿,刚才在东方家吃了稀饭和高粱粑。可这时嗅到股清香,口里已吐出张小口,又吐出张小口,咬在丝瓜上了,咬一口觉得好吃,口里的津液把心都飘起来了,脚也飘起来了。
外人若见他身体在歪来倒去,他是在接受人生的第二次洗礼。
吃完了,朝前走一段,南瓜叶子里露着几只南瓜黄的、青的肚皮。这显然是队上的南瓜,因为私人谁舍得用大片地给南瓜叶覆盖呢!这对钱亮说来无甚区别,他又摘个南瓜儿,照样吃起来。
边吃边吸气,嘴忙个不停,鼻子忙个不停。忽然回到童年去了,他和妹妹种的那片牛皮菜地……哎呀真是苦中有乐!
东方弟兄在门前土坝子泼了两桶井水,待水蒸发一会,坝子变凉快了。东方大叔和浪子精神也好了许多,自己就将凉椅搬出来了,坐在坝子歇凉。
家树在旁边削篾条,一根竹子剖成两半,然后再剖,最后削成细篾条,白如棉软于丝,编箩筐用的。
屋对面一排柳树,家木在那里用蓑衣草搓井绳,井绳一头栓在柳树上,有一丈多长了,这头还在添蓑衣草,两只手掌搓得刷刷响。
钱亮青丝瓜、嫩南瓜之外又吃了几个青皮蕃茄,打着嗝走回来,感到从胃里冒出来的都是清香之气。
钱亮自己端条板凳在凉椅边坐着,未听浪子和东方亮在说什么,看面前这幅画呢。
正想画中没有一个女人,有个女人就来了,细看不是秋霞,也不是瑞雪,栗色的皮肤,较之汉族女孩为狭的脸、高一些的鼻梁和深一些的眼窝儿,散披着乌发,腰间系根精致的草绳,嘻,那个牧羊女呀!我怎么在想她?
不得了,这下要接着想下去了——我当时想杀死她喝她的血,她现在来了呢,我怎么办?我还要喝她的血呀?噢不不,我就把她放在面前这幅画里!哈哈,不禁笑出了声。
东方一家人和浪子都不由看着他。此人干啥?浪子暗想,他不要变得更怪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