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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柏舟供销社出来的人都挟着布,提着烟酒糖,有的甚至背着小背篼儿,那就是几家人的东西了,老猿就挟着这件新毛衣。
走到离白鹭滩不远的油碾废墟,断墙边有个喂牛的草垛,几个本队的使牛匠坐在这里歇气,抽叶子烟。
他们背后有东西亮晃晃的,老猿好奇走拢去看,竟是堆砍伐的松树干,藏在断墙后的荒草里,一颗颗冒着松脂的头翘了起来,正是它们在阳光下晃眼睛。
有两个使牛匠脸上露着憨厚的笑容,说明是他们干的。
老猿回头看后面的山,几天前还是青葱翠绿的,已经砍成了癞头。农民要盖房,申请伐木很困难,现在可好,天赐良机,不砍白不砍。但还是不敢白天行动,害怕秋后算帐。
“袁老师,你不会去砍。”有个老使牛匠瞄他一眼说。
“你也不会去砍。”他回答。
“我怕发洪水”,老使牛匠说。
“发□□洪水”,有个络腮胡使牛匠反驳道,他是砍树者之一,“伙食团砍的树子更多,哪里发洪水?”
“那你们砍得好。不比伙食团砍的树子,都烧成了灰。”老猿说。
“不光树子烧成了灰,还把家家户户的铁锅,都拿去炼化了。”络腮胡使牛匠说。
老猿挨着老使牛匠坐下说:“大伯,我想听《栽泡桐》。”
这里的人只在栽秧时才唱歌,老使牛匠正好很烦闷,一支山歌从喉咙里蹦了出来:
山坡顶上栽泡桐哟喂,
泡桐长大挂灯笼也。
风吹灯笼团团转呢,
火烧灯笼满天红哟喂……
苏茅草儿颠又颠哟喂,
今年洪水要朝天也,
洪水朝天我不怕呢,
变他个麻雀飞上天哟喂……
他仰脸唱着,玄黄的眼珠落满了天光,变清亮了。老使牛匠尾音犹在绕梁,老猿嘴里又溜出句“栀子花儿香……”,老使牛匠又唱:
栀子花儿香,
开在屋顶上。
黄沙眯眼睛,
妹妹想郎归。
栀子花儿白,
开在屋檐下,
雨水眯眼睛,
妹妹心中怕。
风儿吹,雨儿淋,
栀子花儿开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