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羽躲开了她的鞭子。
“她打我的鞭子我不会躲。”钱亮想,有点吃醋,“还希望她咬我,拿刀子戳我……啊呀,迷上是迷上了,我真的想娶她?”
一队野鼠从他们面前跑过,这是母鼠领着一群儿女,小鼠一只衔着一只的尾巴,蹒跚又机敏,调皮又可爱。
子羽顺手抓起块石头。钱亮伸手把石头夺了,朝翠枝努努嘴。翠枝正微笑看着这支小队伍。
“嘿,你不讨厌野鼠?”
子羽问翠枝,又对钱亮道:“你就不说了,是以她的好恶为你的好恶。”
“不讨厌呀,你们为啥讨厌野鼠?”
“起码,它啃草呀!它和你的羊争草!”
“噢,它啃草?山上的草呀!它也啃,羊也啃。”
“嗯,”钱亮跟着道,“真的不公平。人还砍山上的树呢!一片一片砍。”
翠枝心中有个解不开的结。她带两个知青到那座水蛇游来游去的湖边,像喃喃自语问:“他为啥要下水呀?都说他后来变成了这些水蛇!”
钱亮说:“哼,他想偷看你,不怀好意!”
“那你呢?你也一样!”
钱亮愣一下,还以为她对“偷看”根本不以为意。
她苦笑:“偷看,又没有吃我……你说,这些水蛇究竟是不是他?”
“是他怎样?不是他又怎样?”
“是他他就没有死。”
子羽对钱亮说他来看翠枝不为别的,是为了诗。说翠枝的神和形都是诗,当然也包括她野外的睡态。翠枝睡在大地的曲线上,她发出的鼾声像草虫歌唱。
她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就像坡地撒下的苦荞。苦荞撒下后几乎不用管它,随风而长,这山上的青草树林和岩石都在随风而长。
翠枝脸上做着香甜的梦,身上带着青草和羊奶的芬芳。她换个侧睡的姿势,身体线条像她枕着的山脉一样柔和自然,令人陶醉和窒息。
这时的子羽后悔对翠枝说自己结了婚的。
翠枝曾带着她草编的小篮子、小斗笠、小披毡、小狗、小熊这些去赶场,无人问津,令她伤心而返。
可她从未去过县城。子羽队上的车来拉木料,钱亮想带她去米县,就对她说,这里赶场的人只为了好用,所以不买你的东西。城里人不光为了好用,还喜欢好看的,好玩的,你编的小玩艺进城肯定能卖钱。
翠枝坐进驾驶室,钱亮跟子羽坐在木料堆上。车一发动,翠枝脸就白了,抓着司机的手。峰回路转,司机技术高超,车行如脱兔,如奔羊。
翠枝嚷个不停:“哎,要撞崖了!”
“哎,要开下沟去了!”
“哎,要翻了!”
她还伸手抓方向盘,真是惊心动魄。
司机鬼火冒,又不好叫她闭嘴,怕这样更糟。
翠枝又叫道:“哎,我要吐了……”司机只得停车让她下去呕吐,她每次都只呕出些清口水。
车到县城,钱亮带翠枝下车,去白娘家。
钱亮来米县落户是因为茂生和杜先生的关系,现他与白娘和杜先生成了忘年交,茂生、瑞莉已音讯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