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候,张希来了。
张希带着一大叠书,兴致勃勃。涛子很热情地把她让到堂屋,帮她腾出饭桌,铺上报纸,说:“徒弟,别站着,坐了好学习!”
此时嫂子正抱了侄子出来散步,听涛子叫张希为徒弟,莫名其妙地道:“涛子,怎么叫小希妹子叫徒弟呀?”
涛子笑道:“是她自己要称我为师傅的,嘿嘿!”
张希见了嫂子怀里的宝宝,觉得很可爱,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宝宝身上:“宝宝好乖,呵呵,他伸舌头了呢,呵呵!”
嫂子笑道:“宝宝哭起来可横了,一点都不乖哦!”
涛子道:“徒弟,别磨蹭,动作快一些!”
嫂子连忙把宝宝抱回卧室去:“你们忙学习,嫂子不影响你们了!”
张希白了涛子一眼道:“没劲,才逗宝宝一句就不让了!”
涛子道:“你现在要趁没收稻子前把前四册的内容都补一补,一旦收稻子了,我可就没时间帮你了!”
张希听涛子这样说,“哦”了一声,便不再说了。
张希这段时间进步很快,基本把一年级的内容补习了一遍,收获也很大,不少难一点的题也能解了。涛子曾说,你现在在班上起码也算中等水平了,回校上课,准把所有老师吓一跳。张希脸上便不无幸福光晕地说,还不都是师傅教导有方!涛子说,哪里,哪里,都是徒弟勤奋刻苦,起早贪黑的功效啊!张希想想自己这段时间确实都是起早贪黑,虽然不全是用于学习,但确实又与学习相关,便不禁笑了。涛子望着她的笑脸,有时会出神,好几个晚上忍不住了,手Yin的时候,脑海冒出来的便不再是嫂子,而是张希了!
两人补习了一阵,张希开始疲倦了,涛子说:“先休息一会,等会儿再学。现在我宣布,下课!”
张希便呵呵笑着起身:“WC去!”
涛子笑道:“请你一定带上蒲扇,与蚊子做最艰苦的斗争!”
“妈呀,我还是忍忍吧!”张希吓得直吐舌头。
涛子正觉好笑,突然脸上笑容一凝,人就呆了。张希正要说话,见他这样,不由得吓了一跳:“怎么啦?”
涛子伸了一根指头一竖,示意张希不要说话,自己则侧耳静听。张希感觉很奇怪,因为她什么也没听见。涛子听了一阵,突然往外就跑,边跑还边喊:“哥,我哥!”
张希回不过神来,摇了摇头正要骂他神经,但见他跑得仓皇,声音更是恐怖,突然想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依涛子那么睿智坚强的人,不可能如此失措的,于是飞也似的跟着跑了出去。
张希跑出院子时,涛子已经跑远了。张希听到一个声音在远处喊:“塌方了!工地上塌方了!”她这才明白涛子为什么跑了!她赶忙去追涛子。她心里豪壮地想,一定要在这个时候陪伴在涛子身边。
涛子远远地就见工地上人头攒动,大家都朝一个方向跑,那正是哥哥工作的5号坑!涛子脑子一阵眩晕,脚下就一阵踉跄,差点就栽倒在了地上。
涛子跑到5号坑的时候,5号坑已经被工地保安人员封锁了。5号坑还在继续塌方,收救人员不敢贸然营救,都站在坑沿指手画脚地议论。围观的人们只能远远地站在一边,议论着塌方的事,都说是包工头黑心赶进度,也不管是不是危险就派工人去清淤,这下惨了,一下子埋了五个工人,和上次观音崖踩踏事件死亡人数一样多!
涛子在人丛里寻找自己的哥哥,可怎么也找不到,他便见人就问:“我哥呢?我哥下坑了没有?”有同村的工人说:“涛子,你哥,你哥埋下面了!”涛子便睁大眼睛:“你胡说!”那人便不再说,只是唉声叹气。
涛子在人丛里找遍了,都没能找到哥哥,他知道,哥哥可能真的被埋下面了。一想到哥哥真的被埋下面了,他突然发疯一般冲向封锁线,狂嚎了起来:“哥——哥——”声音凄厉、惨痛,涕血一般的声音突然引发了铺天盖地的哭声,随之而起的,是哭儿声,是哭爹声,是哭兄声,是哭弟声,是哭夫声……男女老少,不下数十人齐声痛哭,闹得工地天愁云惨。
张希找到涛子的时候,涛子正跪在坑边失声痛哭。他双手抓着泥土,在地上狠狠地砸,头像鸡啄米一样,也狠狠地往地上撞。张希从没见涛子这么哭过。爸爸死时,涛子默默地流过泪,妈妈死时,他也默默地流过泪,但都没哭出声,看得出他虽然伤心,但却能强抑着,表现得很坚强。这次看来,涛子的坚强似乎全被哥哥出事的严酷现实击垮了,他再无力掩饰自己的悲伤和虚弱,只管痛哭出声,以头抢地。
张希蹲下身,陪着涛子默默地流了一阵泪,接着就小声地抽泣了起来。女孩子容易被悲伤的情绪感染,张希抽泣,完全发自内心。同时,她也知道自己劝不了涛子,所以不劝,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在他痛苦悲伤的时候默默地守侯在他身边。
涛子哭够了,听见身边还有人陪着哭,回头看时,见是张希,忙揩干了泪水,洗了手,扶起张希说:“你哭什么?”
“人家见你伤心就跟着伤心了嘛!”张希好不容易收了泪,微嗔着。她见涛子已经恢复了固有的坚定神态,心下宽了一些:“涛子哥,现在你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要联合其他几个死者的家属,向桥梁公司讨个说法!”涛子神情突然变得坚定起来,但接着眼泪又流下来了:“我担心的是嫂子,我不敢想象她怎么接受得了这个事实。”
亲亲的嫂子 第一卷 白虎克命 第十一章 叔伯相逼
嫂子被彻底击垮了。
除了每天抱着宝宝以泪洗面,就只会说一句话:“我是白虎星,是我克死了他们!我是白虎星,是我克死了他们!”好几天守灵至夜深,亲友和乡邻们散去,家里只剩下叔嫂二人时,嫂子都忍不住问涛子:“涛子,是嫂子克死了他们吗?”涛子伤心地摇摇头,嫂子立即便失去了理智,她抓住涛子的手臂,死劲地摇晃:“你说,是嫂子克死了他们!你说,是嫂子克死了他们!说呀!”涛子每次都忍不住要反抓住嫂子的双臂,让她停止摇晃,再松了她,然后花很长的时间,拿出根本与年龄不相称的语气安慰她,哄她,像哄哭泣的宝宝一样,一直要哄得她疲倦了,她才肯安静下来。嫂子安静了,他可就疲倦了,是那种叫做“身心俱疲”的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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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已经被哥哥的意外刺激得非常脆弱,营葬哥哥的事便全落在了涛子身上。可是,涛子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子,他能懂什么呀,哪里能承担得起这样的大事啊!但涛子天生就的不服输的个性,越是不能承担的他越要承担,就这样,他咬了咬牙,硬把营葬哥哥的担子挑了起来。
好在桥梁公司的抚恤金很快就送到了他的手里。抚恤金被分割成了四部分,哥哥的丧葬费、嫂子的安抚费和两份抚养费——一份宝宝的,一份涛子的。涛子请来叔叔和伯伯,让他们帮忙算计各项开支的大致数额,然后将丧葬金取出,将其他费用存入银行,将存折交给嫂子保管。涛子又请来乡邻们帮忙,一一分派工作,像安排班级工作一样细致周到,没有想到的,就让叔叔和伯伯在旁边指点。叔叔和伯伯看在眼里,心里逐渐有数,涛子这小子不简单,这是他们的共同看法。
有叔伯的指点,又有乡亲们的帮助,涛子顺利地安葬了哥哥。
这是一个阵雨天。
棺材落井的时候,一团乌云陡地升起,接着就是一阵暴雨。送葬的人们顶着瓢泼大雨安葬了哥哥。待得坟山垒起来,雨便停了。雨后的天依然昏沉沉的,铅一般沉重的乌云东一块西一块地撂在天空中,好像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送葬的人们怕再被大雨浇了,都急急地回涛子家,去吃下葬酒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