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班长听着,脸上的神色由惆怅变成疑惑、又由疑惑变成惊异,到最后听完后半晌没缓过神来。
“请原谅,我欺骗了你,班长。我并不是孤儿,我只是憎恨父亲擅自决定我人生道路的行为,不想再认这个父亲。”我握住班长的手,恳求他原谅我瞒了他那么久。
“你会为我而再去求你父亲?当我们毕业后,求他把我和你分到同一支部队?”
“恩,是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难道你忘记了自己发过誓、再也不会认父亲?不会求他做任何事情?”
“因为……”一时间我还真是觉得自己找不到太充分的理由。
“因为什么?”梅班长的双眼此刻紧紧盯着我,目光如此火辣。
“因为班长你对我好!”实在想不出什么太好理由,倒是这句话脱口而出。
“志嵋,这是真的吗?”
“是。”
我刚一点头,梅班长双臂便箍住了我上身,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然后大力的拍着我的胸和背。
“好兄弟,真是好兄弟!”
这几下力道大得出奇,拍得我有点痛。看得出来刚才还闷闷不乐的梅班长一下转了一百八十度弯,我也乐了。
“那你父亲能让我和你考进同一个学校吗?”只高兴了一会,梅班长眉头又皱了起来,试探性地问我。
“这……这恐怕会有难度。”
“哦……我也知道,毕业分配好弄,考学名额不好办。能够毕业后分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给父亲打个电话问问,尽力而为吧。”
“好的。”
后来我们又聊了不少,都是些男人关心的话题。请别说我们动了春心,看到军校近在眼前,想象几年后成为军官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谈恋爱、娶妻生子,人之常情而已。
回到班里已近熄灯,洗漱完毕号声紧跟着就响了起来。很快宿舍里响起了均匀的鼾声。我躺在床上有些犯困却不曾睡着,迷迷糊糊间还对梅班长一些话有着印象:
——今后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你明白吗……
——能够毕业后分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梅班长说这些话的意思,可惜,晚了。
13
(13)
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观察了一下菱的表情。射击场上的结果揭晓后,看起来她的兴奋劲也就过了,我说到自认为的关键处时她正打着哈欠。
“你困了哦,今天故事就讲到这里,赶紧回去睡吧。”
“哎哟,都凌晨1点了,是该睡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的。”菱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接着伸了个懒腰、亲了我左脸一口后,匆匆地上了宿舍楼。
看到菱的房间亮起了灯,我转身打的士回了单位,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把一身还散发着些许汗味的球衣脱下,而人像一截软木般泡进了浴缸里。当四肢肌肉放松,心跳却在此刻猛然加速起来。没错,我的眼前浮现出了他的影子,今晚在菱的面前追忆和他在一起的故事,虽然只刚开了个头,但已让我感觉到了浑身的燥热——
想起他我有着太多的感慨:在那个基地一起摸爬滚打,我把他当成了可敬可爱的兄长;上了军校、虽相距千里犹书信不断,我们的关系却发生了我当时没有觉察到的微妙变化;而那个惊心动魄的夏秋之交,汹涌洪水将我们阴阳两隔。他的事迹由我含泪采写出了报道,报道背后那不能言传的情感,化成了一块石头搁在我心里,沉重、实在沉重……
仿佛是命运之神有意将我们牢牢拴在一起,他走后,我也没能把两肩的星星扛多久,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的人生真正大转折……
我不能怪他,人如绵草,无法选择下种的土壤,成长在悲哀中,有比生活不幸更不幸的变迁。我也不想怪他,人世间的情感有多么复杂,只有经历了的人才会感知、感动。他在我心中就像那蓝莲花,不去媲美粉白莲花的清洁高雅,只让自己的纯净无瑕叫人铭记。
是夜,我又做了那个不知反复了多少次的梦,清晨醒来时枕上一片湿痕。
又是新的一天,秋日暖阳照在营区、也照在我的办公桌前,一片明亮中间或着南方常见的英雄树洒下的树阴,微风吹来,晃动出皮影戏般的效果。
正当我看得出神时,桌上电话响了,是菱打来的。
“昨天的故事好感人,梅班长人好,你也是,够爷们。”
“是嘛……”捧着电话筒,我不敢高声答话。
“我听得出来,他爱着你,兄弟情谊生死不分离,所以你才对他印象那么深刻,回忆起来细节描述得很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