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让周君之吓了一跳,他来到万剑窟已有数日,除了地上的尸骸,便再没有见过一个活人。后来这几天,他更是受窟内影响,每天浑浑噩噩,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以至于他现在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可即便并不清楚,他也知道现在他们已至万剑窟深处,能遇见活人的可能性极低。
——除非,那是绝世高手。
周君之心中猛地绷紧了,更何况他还有沈毓真要保护。相比起遇见活人的喜悦,他现在反而更加紧张和警惕。因此他还未见到这老人出现,便已迅速从地上抓了一把剑,做出了防御的架势。
他明明已经满身狼狈,身上沾染了血污和泥泞,可持剑站在那里的身姿依旧直挺,仿佛那破烂圣境的最后一点荣光。
似乎是看到了周君之的倔强,老人发出一声嗤笑,紧接着,一盏摇晃的灯火伴随着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了周君之的面前。
这老人满头灰白的头发,脸上的胡子更是不少,可似乎是因为常年住在这暗无天日又不见活物的洞窟中,他的形象简直不修边幅、邋遢至极。不仅头发胡须没有打理,身上的衣裳更是破烂,活脱脱像是一个乞丐。
可就是这般模样,周君之却更不敢放松警惕了。他并没有对老人报以回应,反而屏气凝神,注意着老人的一举一动。
老人浑浊的眼睛落在周君之的身上,却似乎有些吃惊。他似乎没有想到惊动他的人会是这样一位卓越不凡的年轻人,上下将周君之打量了好几遍,眼神又落在他手中锋利的剑上,嘴角才咧出一个笑容来,无畏道:“小伙子,你以为你打得过我?省省力气吧,兴许还能救你身边那位。”
周君之并没有放松警惕,反而因为老人将目光落在沈毓真身上,而往沈毓真的身边挪了挪,又严肃道:“你是什么人。”
老人看出周君之维护的姿态,听得周君之的话语,不免哈哈大笑起来,道:“小辈,没有人教过你该如何对待长辈吗!”
周君之微微蹙眉,不过他并没有从老人的话中听出什么威胁的意味来,思量了片刻便道:“乾元观,周君之。”
“周君之?”老人琢磨着这个名字,似乎理解了其中的含义而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他将目光重新落到沈毓真的身上,道:“小伙子,你的朋友中毒了。我若是说我能救他,你是不是应该把剑放下。”
老人的话很有诱惑力,可周君之也知道天上不会白白掉下馅饼来,因此他并没有轻信老人的话,而是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老人摸了摸胡须,哈哈大笑起来,道:“你们是来找千生花的吧,那花就长在我的院子里。几十年了,你们是第一个走到这里的人,我今天心情好,你要是想要那花,就自己来我院子里摘吧!”
他说得倒是大度,可他说得是“摘”而不是“送”,显然还会有什么刁钻的难题在等着他。周君之心中疑惑,不知道这古怪的老头还会打什么主意,因此他并没有完全放松下来,倒是听那老人又继续道:“不过他这个情况,能不能撑到你摘千生花回来,都是未知数咯。”
老人这么一说,周君之心中又是一紧。他紧张地看向沈毓真,对方已经昏死了过去,气若游丝,惨白的脸色让鲜血更加刺目。周君之心中一痛当下知道不能再耽误了,心中不免一横,便是将手中的剑都不要了,反而向那老人礼貌抱拳行礼,道:“还请前辈救救他。”
看着周君之的态度,老人又露出惊讶的表情,不免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周君之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踌躇,却依旧道:“他是我心爱之人。”
“哦——”老人拉出一声长音,似乎有所了然,这才点了点头走上前来,也不顾沈毓真这一身的血污,兀自往他身边一坐,两指并拢往沈毓真的脉上搭去。
只不过轻轻一搭脉,老人便露出了然的神色,复又啧啧有声,道:“好刁钻的毒,就没想过要活着吧。当初这么狠心,如今却又来找千生花,这是何苦,这是何苦。”他摇了摇头,又道:“在碧海谷医治过吧。想不到这药也是刁钻,以毒攻毒啊,要是找不到千生花,干脆就凉透了是吧。”
周君之听着老人自言自语,心中不禁捏了一把汗。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老人的一举一动,直到老人松了手,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他才焦急上前,询问道:“前辈,他怎么样。”
老人瞥了周君之一眼,似有些高傲道:“怎么样?当然快死咯。”
“本来就中了没有解药的毒,又吃了什么以毒攻毒的药,再加上连日奔波和这洞窟里面的影响,还有流着这么多血——”他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一个反手,以迅雷之势猛然将刺在沈毓真身上的剑拔了出来。
他这动作来得太快,以至于周君之都没来得及阻止。他惊叫一声,眼见着沈毓真已经破烂的身体倏然又流出一大摊血。剧烈的痛楚,让本就已经昏死的人都露出痛苦的表情,眉头甚至都不自觉地拧成了一团。
可比出血速度更快的,是老人手中的金印。他这一掌,以浑厚的内力封在沈毓真的伤口上,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沈毓真腰侧那可怖的伤口消失了,只留下淡淡一道红印,说明着这里曾经受过的致命伤。
不过是一道疤痕,总比失去生命要强。周君之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这才吐出几口气,却发现自己连呼吸都是颤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