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中时分,念雪便带着马队进入碎叶城中。
缓缓行至碎叶王宫,念雪见一千天罚军将宫门前的一块空地作为军营,孔隐正按剑立在帐前,虎视眈眈的望向王宫,一副随时要冲进去拼命的凶恶模样。
念雪又好气又好笑,走上前一拍孔隐的手臂:“孔老二你是不是疯了,好端端的怎么做起了看门狗来。”
孔隐被念雪吓了一跳,朝念雪身后张望片刻,并没有见到母亲和姐姐的身影,脸上明显露出失望之色,随即问道:“我大哥呢?”
念雪前往姑墨一行,堪称出生入死,见孔隐并没有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又是失落又是恼怒,用头盔狠狠在孔隐身上砸了一下,恶声恶气道:“死了!”
念雪说完话便走,留下孔隐一个人目瞪口呆,刚想追上去问个究竟,杨桓懒洋洋的声音便传进了孔隐的耳朵里:“别说话,也别乱看,回到家里等着我,先扮作一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等我回去细细跟你说。”
孔隐见到马上跃下一名普通商人打扮的男子,头脸用布条缠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不住朝孔隐使眼色。孔隐会意,当即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生过,命天罚军继续留在这里驻扎,带着几名亲兵飞也似的跑回家去了。
杨桓在宫门口打了个转,见士兵们已经将武十七送进宫内,寻找高明医士救治,这才沿着墙根悄悄溜走,翻墙进入孔隐的府邸后宅,命孔隐将家中仆从尽数赶到前面,这才松了一口气。
孔隐关好房门,正欲询问娘亲和姐姐的下落,洛兰便一把攥住杨桓的手臂:“我阿爹呢?大哥怎么没把我阿爹带回来?”
杨桓把孔隐和洛兰都按在椅子上,将此行前去姑墨生的事说了一遍,说到一半的时候,洛兰便已经嘤嘤哭泣起来。
孔隐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将一张质地坚硬的酸枝高几砸得七零八落,牙根已经咬出血来:“算天机老贼,我定要取了你的性命,为娘亲和阿姊报仇!”
杨桓将满是沙尘的外袍脱了下来:“你娘还没死呢,报哪门子的仇,为今之计,还是想个好主意将你娘亲和乔塞提大叔救出来才是正经。”
孔隐虽然有勇有谋,不过只是战场上的手段计策,究竟比不得杨桓聪敏,见状急忙请求杨桓拿个主意。
杨桓脸色沉重道:“我算是看出来了,算天机无论杀人也好,掳人也好,终究只是想取走我一个人的性命。如今我虽然诈死,不过算天机很快便会从姑墨国那边得到我还活着的消息。而且就算我真的死了,算天机是否会放过大叔和大娘,也是说不准的事。我之所以选择诈死,只是为了博取充分的准备时间而已。”
杨桓口渴难耐,抓起桌上的茶壶,将半壶冷茶一气灌了下去:“如果我真的死了,算天机说不定会立刻撕票,不得不防。孔隐你从军中选出百十个机灵的士兵,四处散播谣言,就说我在姑墨城中遭受重创,逃回来躲在天罚军大营中养伤。我现在就进宫,逼着涂乃奇四处张贴榜文延请名医,造成我藏在宫中养伤的假象。算天机摸不着头脑,一定会遣人来探,他们只有三个人,至少要留下一人看守人质,剩下的两个人分别去往宫中和营中查探消息,只要被捉住一人,我们便可以顺藤摸瓜,派出军队将他们的老巢一举端掉。”
孔隐领命而去,杨桓也自去宫中布置。
黄昏时分,一名长相毫不起眼的商贩离开碎叶城,一路鬼鬼祟祟转进碎叶河谷,在谷道间纵横攀援,几乎脚不沾地的在树梢上飞掠,避开地上和林间设下的机关毒箭,来到算天机面前禀告道:“师傅神机妙算,那个杨桓果真没死。弟子见碎叶城中四处张贴榜文,寻求精擅于解毒和治疗火毒的医士,说是入得宫中为一名王公诊治,不过弟子猜想,定是杨桓受伤无疑。”
算天机呵呵笑道:“杨桓那小子奸诈万分,能从毒火阵中逃得一条性命,毕竟受到重创。他以为躲在深宫中将养,便可以阻止我们前去袭杀吗?真是可笑之极。”
那名道士随声附和了几句,不外乎夸赞算天机武技通天等语,说话间,另一名道士也赶了回来,不过却带回来一个截然不同的消息,说是碎叶城中流传的蜚语,杨桓身受重伤,生怕被碎叶城主趁机谋害了性命,正躲在天罚军大营中将养伤势,那个孔隐正满城强索名医,带往营中救治杨桓,如今城内有些名声的医士,已经被孔隐绑架了大半,全都囚禁在军中难以归家。
算天机苦思片刻:“杨桓这小子好心机,居然跟我玩儿起了虚虚实实的诡兵之道,没想到这小子受了伤,还是如此厉害,故意放出这样两颗烟幕弹,定是想引我等前去分别探查,在宫中和营中均设下埋伏,一旦捉住我们其中一人,便可顺藤摸瓜,直捣黄龙。”
算天机哈哈大笑:“杨桓小儿打得一手好算盘,真道我算天机有如此沉不住气吗?贫道还就跟他耗上了,看看到底谁的耐心更加多一些。”
算天机嘁嘁喳喳吩咐两个年轻道士几句,二人便领命而去。
第二天一早,杨桓正在客房中熟睡,孔隐便一脚踹开杨桓的房门,急吼吼的跑到杨桓面前,手中提着一只人耳。杨桓从沉睡中惊醒,见到孔隐手中人耳,也是一惊:“这是谁的耳朵?”
孔隐带着哭腔道:“不知道是谁的,早上有士兵在营帐外现了这只耳朵,我怕……”
杨桓皱眉接过那只耳朵,仔细看了一会儿,洛兰也飞跑进来,将一只脏兮兮的断指呈到杨桓面前:“念雪公主一大早遣人过来,说有人在宫门口丢下了这个。桓哥哥,你说会不会是我阿爹……”
杨桓被洛兰哭得心慌意乱,咬牙沉默不语,目光落在那只断指的指尖之上,只见指肚两侧布满褐色的块状斑点,又仔细翻看了那只耳朵,见上面同样生有褐斑,同时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和土腥气,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别担心,手指和耳朵应该是从别的死人身上割下来的。算天机也算是黔驴技穷,连扣坟掘墓的事儿都做了出来,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同我比拼耐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