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这句话就是,为何要逞匹夫之勇?不过,即使他没有说出口,所有人也还是可以想象的到。
郑北辰听完后,神情间依然是随和的,他淡淡一笑,与众人对视着,隔了半晌,方才开了口;“若想平定天下,总是要有人牺牲。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你们是希望咱们可以保存实力,可我不知你们想过没有,若人人都要保存自身实力,而不去与日寇,美利坚拼死一战,那这个国家,又怎么可能会有未来?”
他的话音一落,所有的官兵皆是神情一震,方才那身材健硕的汉子张了张嘴,却终是无声的沉默了下去。在郑北辰面前,他将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郑北辰望着身边所剩不多的战士,他的面色是极其平静的,乌黑的眼瞳里是深邃而内敛,他接着说了下去:“如今,国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们为他而死,毫无其他办法。我也相信,只要我们能本此决心,我们的国家,以及我们有着五千年历史的华夏民族,决不至灭亡于区区三岛,弹丸之地的倭奴之手。”
“我希望你们都可以记住,为国家民族死之决心,海不清,石不烂,决不能有半点改变。”
男人的声音,久久回荡在阵地上空,众人神情肃穆,每一个字,都似是深深的刻在了他们的脑海里。
“司令——”夜深了,阵地上不时响起几声轻微的鼾声,张副官走了过来,却见男人的身躯笔挺如剑,背对着他站在那里。
听到他的声音,郑北辰也并未回头,依然笔直的站在那里,魁梧的身躯,几乎如一颗挺拔的松柏。
张永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见一轮圆月高高的悬挂在天际,月光皎洁,散发出温暖的光晕,就如同女子轻柔的眸光。
“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您还是去休息吧。”张副官忍不住开口。
郑北辰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司令,是想夫人了?”沉默片刻,张副官低声言道。
郑北辰的身子微微一顿,遂笑起;“不错,我是在想她。每天都是这样的忙,让我几乎连想她的时间都没有。”
张副官胸中酸楚,只勉强笑了笑,言道;“等战事一了,您就可以去美国接夫人了。估计到时候,囡囡都会喊爸爸了。”
提起孩子,郑北辰眼眸便是一窒,心底密密麻麻涌来一阵阵尖锐的钝痛。他深吸了口气,唇角是微微的笑意,声音里却是苦涩;“也许这辈子,我都没机会听她喊我一声爸爸了。”
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张副官刹那间红了眼眶,他竟是哽咽了起来;“司令,您别这样说。”
郑北辰磊落的眉宇间是淡淡的自嘲之色,他说;“我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我这一生,自问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祖宗。可唯独,我却偏偏对不起她们母女。”
张副官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开口道;“司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若是相信永康,就将这里交给我,您领兵突围吧!”
此时,也唯有领兵突围,尚有一线生机。
郑北辰闻言,只不在意的笑了笑。“永康,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现在又何必废话。”
张永康咬紧牙关,胸腔里悲凉的情绪却已经到了濒临失控的边缘,他看着郑北辰,言道;“司令,您想一想夫人,您在想一想囡囡,您真的舍得吗?若您有一个好歹,夫人怕也是不能独活。”
郑北辰沉默良久,终是言了一句;“有囡囡在,她会好好活下去。
“司令——”张永康还欲再说,郑北辰却是一个手势,止住了他的话语。
阵地一片静谧,唯有那清冷的月光,一如既往的洒在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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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北辰看着山下那些已经逼近阵地前沿的敌兵,明白此时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是时候了,”他对着身边的传令兵道,“你马上赶往冀州城,告诉顾军长,冀青山随时都有可能失陷,让他立刻做好准备。”
“是!”那传令兵眼眶通红,大声应道。
郑北辰笑了一笑,拍了拍传令兵的肩膀,“去吧。”
那传令兵含着热泪,啪的一个立正,最后向着自己的司令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礼毕,拔腿狂奔而去。
郑北辰转过身子,看着所剩无几的部下,他的神色一如既往般的刚毅,只从自己的腰间将自己配枪取下,众人见他如此,皆是纷纷取下自己的手枪。
他环视一周,道了一句;“记得,最后留一发子弹给自己。郑家军没有被俘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