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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江湖交汇处的岳州城,那城头上更是随处可见一门门火炮,其中不乏重逾千斤的火炮。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座城池相当于湖南的门户,亦正因如此,这里才会聚集着上万湘勇。
不过,这几日,这岳州城与往日相比,这戒备似乎不似那般森严,究其原因到也简单——汉逆目光北移,不日将随粤匪一同起兵北伐,虽说对于朝廷来说这不是什么好事,可对于这岳州城内的湘勇而言,却让他们长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会他们无须再担心汉逆随时顺江杀至城下。
不过,不是所有人的心神都会像兵勇般懈怠,至少对于团练大臣曾国藩来说,这阵子他却是心思沉重,先是胡林翼兵败的消息,让他忧心致交好友的安危,现在“粤汉北伐”的消息,更是让他为朝廷的将来忧心不已。
作为团练大臣的他自然知道,现在粤匪北伐军一路所向披靡,其兵锋几乎无人可挡,现今其又增派援军,且又得汉逆相助,这朝廷当如何挡之?
难道这大清国的气数当真要尽了吗?
这日和往常一般,在于城上视察城防之后,在将在下城的时候,只听到罗泽南对曾国藩说道。
“大人,前面就是岳阳楼,你老上去吃点东西吧!这些天来,你老没有好好吃过一餐饭。”
这岳阳楼是岳州城上的一景,数百年来不知吸引了多少文人墨客,纵是此时虽说这岳州一派戒备之状,但是这岳阳楼上的饭馆却没有因此而停业,反倒是依然开着业,不过来此用餐的大都是湘军的官佐以及幕中的幕僚。
曾国藩没有作声,只是轻轻地点一下头。这些里子他过的委实不太容易,甚至可以说,一直处于恍惚挣扎之中,全不知应该如何应对。几乎达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了。
这会被罗泽南这么一说,他确实觉得有些饿了,于是便抬腿朝着岳阳楼走去。待走近岳阳楼后,他的心情才稍稍开始平静下来。但当他抬头凝望眼前这座号称“天下楼”的岳阳楼时,不禁又双眉紧皱起来。
对于岳阳楼他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极为熟悉,无论是出湘也好、返乡也罢,他总会如湘省文人士子一般,于此间游历。他第一次出湘时,是在道光十八年往京城赴考。那时只有27岁的他与同期赴考的友人一同来到这岳阳楼,那时这座岳阳楼是何等的雄伟壮观,气概不凡!登楼游览,酒厅里高挂的是范仲淹传诵千古的《岳阳楼记》,楼下是烟波浩淼的八百里洞庭。
当时胸怀一番大志的曾国藩,反复于心中吟诵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警句,可谓是豪情满怀,甚至暗暗立誓若能高中此生必定要以范文正公为榜样,干一番烈烈轰轰、名垂青史的大事业!
再后来中进士,入翰林院,为军机大臣穆彰阿门生。累迁内阁学士,礼部侍郎,署兵、工、刑、吏部侍郎,现在亦为这湖南团练大臣,可自己当真做到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了吗?
再看眼前的岳阳楼油漆剥落,檐角生草,黯淡无光,亦不见得往昔如梭的人客,全没有昔日那种繁华兴旺的景象。曾国藩不禁长叹了口气。他心里想,或许这是屡遭兵火的破败吧!
此时,他甚至忘记了数月前,返乡时,途径岳阳楼时,此处便是这般破败。
进了岳阳楼,曾国藩径直上了二楼,拣一个靠近湖面的干净座位坐下,罗泽南坐在对面。掌柜的更是满面堆笑地陪着,一边擦着桌面,一边客气地问。
“曾大人,要点些什么菜?”
不等曾国藩回答,这掌柜的又接着说道。
“今个曾大人、罗大人可是有口福了,小楼今日新得了几只君山的金龟,若不给大人上上一只……”
掌柜的竭尽全力的讨着好,生怕一个不小心,若恼了这位曾大人,到时候自己这脑袋便离了身子分了家,那君山的金龟指的是重达斤半以上被甲金黄的王八,在往日里是存不得的,往往这边一有那边就会为人点走,不过现如今,这生意却是大不如以往了。正好被他用来讨论这会曾大人。
正在掌柜的欲介绍菜点时,罗泽南注意到大人的神色凝重,则不耐烦地摆摆手。
“掌柜的,你在嚼些什么舌头!那金龟便上一只来,再烧上一鲤鱼,切一盘牛肉,炒上一盘豆干儿,再上一壶女儿红,就这些得了。”
“好嘞!”掌柜的高声答应,兴冲冲地走下楼去。
在等待上菜的时候,曾国藩呷了一口茶,虽比不上京师买的上等毛尖,但也使人心脾清爽,这是今岁的新茶。他端起茶杯,向窗外的湖面眺望。
阳光照在洞庭湖上,泛起点点金光。远处,一片片白帆在游弋。极目处,有一团淡淡的黑影。曾国藩知道,那就是君山。近处,沿湖岸停泊着一个接一个木排。这些木材大半出自湘南山区,扎成排后顺着湘江漂流,越过洞庭湖,进入长江,再远漂武昌、江宁等地。放排的人叫做排客。排客们终年在水面漂浮,把家也安在排上。排上用杉树皮盖成小棚子,家眷就住在里面。
“这些个排客,现今往往把木排飘至武昌,将木材售于武昌,再于武昌购得盐货,贩运回我湘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