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被捅到了跟前,赵玖终于微笑开口,却依然在把弄那柄弓:“朕知道了,朕就在大营中观尔等破城便是,决不冒险。”
众人赶紧称是,兼做如释重负之态,可回过神来,继续讨论,却不免要因为赵官家那句破城提前进入正题,这时候,话再说起来就很干巴了。
因为想要破城,确实很难。
“所以,想要破城,须以砲车层层叠入,先砸破关城,再抹去鹿砦、填平壕沟,可能还要填平护城河,最后才能砲车互砸,以量取胜。”一番讨论之后,王彦尝试总结。
“如此说来,太原城就没有弱点吗?”就在这时,赵玖忽然又把弄着长弓插嘴。“你们看,这城三面都有关城,不是少了一面吗?而且若是按照你们的说法,城中内城是挨着西面和北面的,砲车也不可能摆到西北角……为什么不能从西面攻城?”
众人各自一滞,继而面面相觑。
随后,到底是王彦躲不开,只能主动拱手解释:“好让官家知道,太原城西面确实没有关城,西北角也不可能设置砲车,非止如此,太原城西面墙下也只有一个羊马墙,并无太多延展,就连墙上的堡楼,也比其余三面少太多……但西面城外不过百余步便是汾水河道,现在天寒地冻,汾水通行妥当,可最多十来日,可能便有化冻之虞,届时太原城西,反而是太原城最稳妥的一个地方……官家,不是不能从西面行险试一试,但咱们没有现成的攻城器械,怕来不及。”
赵玖含笑摇头,却不知道是故作高深,还是因为是终于将手中长弓给摸到门路拽开了而高兴。
“官家的意思莫非是要截断汾水?”仁保忠思索了一下,正色相询。“趁着天冷,先在外围挖出一条河道,待冰一化开,便截断原来的河道,便可化河道为坦途,从西面设立阵地,起砲攻城?”
王彦等人若有所思,而片刻之后,居然有不少人状若意动,而且很快便起了附和之声……很显然,这法子虽然听起来笨,听起来有些浪费人力,但在太原城这个几乎没有死角的军事堡垒前,却似乎真有一定可操作性。
赵官家没有着急接话,因为他研究了半天后,终于捏着日式长弓下弧三分之一的部分,妥当拉开了这把弓,而旁边一直没敢吭声和插嘴的平清盛更是匆匆递上了一支箭。
接着赵官家弯弓搭箭,朝着身前几十步外的一片土垒撒开弓弦,然后望着那根深深扎入土垒的箭矢状若有所思。
而这一射,也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你们觉得这个日本大弓如何?”赵玖回头相顾,问了一个明显跑了题的问题。
但是,谁让人家是官家呢?
至于说弓怎么样,在场众人都是行家,稍微一看便晓得内里,只是碍于身份,未必轮得到自己接话罢了。
“臣以为这弓还是有一点可取之处的。”王彦已经有些焦躁了,却也只能拱手做答。“近处精射,单论杀伤,足可比拟女真硬弓重箭,但实战里却远远不如女真硬弓……”
“因为弓身太长,还是因为弓身是竹木所制?”赵玖追问不及。
“都有。”王彦略显气闷道。“弓身太长,使得拉弓不够方便,而想要马上精射,十之八九还需要从小打磨这弓术才能使得便宜。至于竹木所制,近距离交战,女真硬弓的牛角铁胎可挡刀剑,这日弓却能轻易被砍断。”
“不错。”赵玖喟然一声,将这把弓交给了身侧的平清盛。“这弓不是没有用处,但在咱们这里却轮不到它上场,因为近射有牛角铁胎硬弓,远射有神臂弓,哪里能用它?就好像今日那些武士一样,忠勇之心是可嘉的,可他们那里没重甲,咱们这里却是札甲当道,所以他们的勇气便只能空置。但咱们也没法子笑话人家,当年女真重甲铁骑一出,咱们一开始也是无奈,最后才慢慢摸出门道,以重甲对重甲,以劲弩对重弓,以长斧对铁骑……什么东西一出来,都只是一开始效果极好,时间长了,迟早都会被适应。”
众人愈发摸不着头脑。
“现在攻城,最根本的东西是砲车,对也不对?”赵玖继续问道。“一旦起砲,什么城都只是时间,而城中反制手段,也多是以砲制砲,是也不是?”
“对。”
“是。”
王彦与仁保忠几乎同时言语。
“朕的意思是这样的。”赵玖终于回头,给了定论。“太原城不是一般的城池,它是整个河东的中枢,一旦拿下,河东之地便无虞了,什么样的代价都值得,什么样的法子都可以试一试……实际上,这也是朕不惜代价这么快赶到城下的一个缘由所在……诸卿,朕想要破城,而且想要速速破城,否则,朕何必来这么快?”
那些年轻军官不提,周围这些近臣,几乎人人欲言又止,不过,其中脾气最别扭的王彦却先是眉头,继而状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