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主任望着他:“有一个问题,我需要落实一下。你在家订过婚吗?”
犹如天崩地裂一般,“訇”的一声,冯家昌觉得他的头发一根根竖了起来!可他仅仅沉默了一秒钟的时间,立刻说:“没有。”
周主任说:“好,那就好。你去吧。”
转过身来,冯家昌拿着那张表格一步一步地朝门口走去……那大约有七步远,每走一步,冯家昌都有可能扭过头来,他也想扭过头来,可他的牙关很紧,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假如说了,结果如何呢?于是,他就那么硬着头皮走出去了。
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只听周主任以命令的口吻说:“冬冬不错,你们好好聊聊。”
一回到宿舍,冯家昌就看到了“小佛脸儿”那高深莫测的笑容。“小佛脸儿”笑着说:“老弟,肥猪拱门,双喜临门哪!”
冯家昌说:“哪有的事。”
“小佛脸儿”说:“格老子的,还瞒我不成?”
冯家昌说:“不是瞒你。老哥,我敢瞒你吗?表是给我了,说是要往上报,还不知上头批不批哪……”
“小佛脸儿”说:“批是肯定会批的。你知道那女的是谁吗?”
冯家昌脑海里一片混乱,就说:“女,女的?”
“小佛脸儿”说:“你也不用瞒了。我告诉你,在联欢会上,请你跳舞的那个姑娘,你猜猜她是谁?”
冯家昌有些紧张地问:“谁?”
“小佛脸儿”说:“她叫李冬冬,是周主任老婆的亲外甥女……”接着,“小佛脸儿”又说,“你别看周主任那么严肃,在家怕老婆是有名的。老弟呀,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娶了她,你就是城里人了!”
这时,冯家昌沉默了片刻,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在军衣兜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烟来,那是首长的烟(烟是备用的。当首长兜里没烟时,他才会掏出来)。他这是平生第一次吸首长的烟。他把烟叼在嘴上,又给“小佛脸儿”递了一支,他知道“小佛脸儿”从不吸烟,就说:“吸一支,你一定要吸一支。”
“小佛脸儿”接过烟,闻了闻说:“好,要是喜烟,我就吸。”
冯家昌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把烟点上,默默地吸着……就在这时,他看见“小佛脸儿”的眼珠扑棱了一下,那眼风似乎瞟到了床铺上。也就是那么一瞟,让他扫到了。“小佛脸儿”自然明白,他说:“一双鞋,邮局寄来的。”
冯家昌说:“鞋?”
“鞋,你的。”“小佛脸儿”说,“我去邮局,顺便就给你捎回来了。”
冯家昌只是“哦”了一声,那“哦”是勉强做出来的平声……
“还有一双鞋垫。”“小佛脸儿”补充道,“花鞋垫。”
冯家昌没有再去看那鞋,也没有看那鞋垫,他又“哦”了一声,那一声很淡,很无所谓。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发现,他的心硬了,他的心硬得钢钢响!……可以说,几个月来,他一直在向“小佛脸儿”学习,学习“微笑”,学习“柔软”,学习机关里的“文明”。可是,学着学着,他的心却硬了。
很突兀的,“小佛脸儿”说:“家里还有一个?”
冯家昌紧吸了一口烟,呛了,他咳嗽了两声,说:“啥?”
“小佛脸儿”说:“你常说的,‘箩’。”
冯家昌心里顿了一下,说:“没有。”
“小佛脸儿”说:“应该没有吧?”